傅莲和阿清前脚刚踏入院中,却见几步远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来,手上长剑反射着森森寒芒。
二女同时一惊,脚步急刹,阿清更是直接惊得叫出声:“啊——”
傅莲忙捂住她的嘴,才惊惶未定地抬眼去看来人。
借着月光,傅莲瞧见那“不速之客”一身干练黑衣,身形清瘦挺拔,墨色的长发用一根宝蓝色发带束成马尾,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
——竟是个俊俏少年。
“当啷!”少年长剑脱手,左手捂住的腹部汩汩流出鲜血,染红了修长手指,又滴落下来在院中的细沙石地面上汇成一小滩。
他抬眼看她,一双桃花眼流转着天然的笑意,清朗的少年音里难掩虚弱:“深夜叨扰,裴某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傅莲一双杏眼微眯,总觉得眼前人有些熟悉,尤其是那股子从容慵懒难出其二的气质。
可月光还是昏暗了些,她看不太真切,也并不能确认。
纵使形容狼狈,那少年语气还是彬彬有礼的:“劳驾两位……咳!咳咳!”
话语未尽,少年支撑不住似的,急急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沫,倏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阿清惊得又要张口叫,傅莲眼疾手快,再次捂住她的嘴,“阿清!先救人。”
阿清看着她,怯怯点头。
二人费力地将少年抬进屋,屋内灯火通明,阿清细细一瞧那人的脸,疑道:“小姐,这不是那日在寺庙……”
“嗯。”傅莲此时也瞧清了,她应了一声接着道:“阿清,你帮我将他的衣服解了。”
“好。”
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在医者这里是行不通的,从小云荷便教导她——一名合格的医者,无论患者病痛多深,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贱富贵,无论过往正邪,都要尽力施以援手。
傅莲动作利落地为那少年处理了伤口,阿清担忧地看着,“小姐……这样救了他真的没问题吗?”
救了一个外男,该有的顾虑是免不了的。烛火微光下,少年双目闭合,漆黑的眼睫低垂,俊秀的眉头紧蹙,面庞青白,额头冷汗涔涔,见了倒也叫人于心不忍。
傅莲摇头,“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的。”
这位少年名叫裴初,傅莲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三日前傅莲第一次踏出尚书府,是得了尚书大人的命令,去玄灵寺上香,祈愿能够顺利入宫。
那时遇到个少年同她搭讪,那少年瞧着风流,姿态间却很有礼,他朝她懒懒做个揖,似是不觉冒昧,问:“姑娘所求为何?”
傅莲也不知怎么,瞧着那一双敛着笑意的桃花眸,竟也回答了他:“我求自由。”
是了,自由。
她既到此,为何求余生困窘?
“公子又是为何而来?”她问。
“我求安定。”少年状似漫不经心,随口一说的模样,可满天神佛前,谁敢出谰言?
他道出自己姓名:“在下裴初,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出门在外,岂能随意报上自己姓名?
后赶来的阿清正巧听见这句话,不那么客气地问候了这位裴公子几句,傅莲自觉失礼,匆匆告了辞。
谁又能料到竟还有再次见面的一天。
裴初的伤在腹部,刀口很深,若施救不及时,他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阿清惊愕地看着裴初上身那新旧叠加的伤疤,“身上的疤痕怎会如此多。”
傅莲瞧着那叠加的疤痕,想起那日恢宏神殿前,少年那句“我求安定”,轻叹道:“芸芸众生,谁又有幸不是个可怜人呢。”
烛火摇曳,夜已然深了。
阿清打了个哈欠,看着将整张床都占了的裴初有些发愁,“小姐,您今夜歇在哪?”
“你同我一起歇在书房罢。”傅莲熄了几盏烛火,回道。
“是。”阿清最后看了一眼床榻,眼神有些幽怨,嘴巴里嘀嘀咕咕:“小姐您身体不好还睡书房……”
这点嘀咕叫傅莲听了个真切,她笑了笑没回应,抱了被褥便往书房去了。
阿清忙也匆忙抱了被褥,抬脚跟上,“小姐,您慢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