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君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此时的蘅芜院中,何淑宴坐在桌边,看着摆放在地面上的尸首,眼睛有些发酸。
父亲的尸身确实是找回来了,但没有一块好肉也是真的。
头首分离,时不时有白骨露出,下场看起来好不凄惨,真真切切见到了却比见不到的时候还要叫人揪心。
“王妃,歇一会儿吧,奴婢们去准备晚膳,您今天也忙活一天了。”
凌月进门给何淑宴添了一壶热茶,又细心的添了灯油,这才看似从容的退出了厢房。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地面上,这是有意避开何国公的尸身。
“凌月,今天的晚膳辛苦你来筹备吧,将嬷嬷叫来,我另有安排。”
何淑宴叫住了已经半步跨出门槛的凌月,落到如今的地步,她暂时已经将“本宫”这种骄傲的自称给放下了。
这为数不多的真心奴仆,她必须好好把握在手里。
凌月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颇有微词:嬷嬷已经人老珠黄了,自然不畏惧厨房的烟熏火燎,可自己分明还年轻呢……
想归想,但她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而这时候的小厨房中,嬷嬷已经手脚利落的摘好了菜,正在淘洗,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她老脸上有了笑意。
“找回了国公爷,王妃的心情该是愉悦些了,可说了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式?”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嬷嬷虽说手艺比不上膳房的人,但比起凌月之前的清汤小米粥,还是会做一些菜肴的。
凌月没有搭话,嬷嬷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她收敛了笑意,关切的拉过凌月的手,温声细语如同长辈一般。
“怎么了?你今天若是累着了便歇着,明儿再做,我们轮着,这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嬷嬷倒不是怀疑凌月的衷心,只是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蘅芜院已经够冷清了,自己年纪大了,陪伴王妃的日子远远不如凌月。
而凌月原本心里头是有气的,但嬷嬷这善解人意的真诚模样,反倒是叫人有些自惭形愧了。
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主动接手了嬷嬷刚才没做完的工作。
“没事,王妃叫您呢,估摸着是有正经事儿,快些去吧,别叫王妃等着急了。”
见凌月神情恢复了正常,嬷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背过身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无奈。
这院子里都落寞成什么样了,凌月这跳脱的性子竟还在乎谁在主子面前得宠不得宠么?
厢房之中的烛火摇曳将影子拉的老长,嬷嬷推门进来的时候,何淑宴已经换了一身素净的纯白色衣裙。
她坐在妆镜台前,一点点卸下本就为数不多的钗环,最后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发髻被一根白色的带花簪子挽起来。
想要俏,三分孝,白衣白花确实是让人的容颜显得更加清丽出尘,独具美感。
但因着何淑宴哀伤幽怨的神情,这身装扮反而是增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饶是胆子大如嬷嬷冷不丁看见这一幕,小心肝也是颤了一下,她绕过了地上国公爷的尸体,在妆镜台前站定。
“老奴多嘴,知晓王妃伤心,但披麻戴孝的模样在咱们院子里就好,让外头看见难免落人口舌。”
国公府倒台,自己的王妃位置也摇摇欲坠,何淑宴清楚嬷嬷的话虽然有些僭越,却也是实打实的为自己着想。
“我心里有数,叫你来是想趁着夜色往外跑一趟,找找缝制尸体的工匠,我总要让父亲体体面面离开才好。”
何淑宴所求的不过是寻常儿女的孝心,嬷嬷闻听此言却已经有预感自己这一趟未必会顺利。
只是未曾尝试,她不想打击何淑宴的自信心,犹豫了不过一秒便点头应了下来。
天色暗沉下来后不似白天一般热闹,尤其是满京都能够做缝纫尸体的工匠并不多,基本上集中在闹事最僻静的角落或者尽头。
越往里走,人越少,嬷嬷一连敲了好几个棺材铺的门,老板开门后都微微摇了摇头。
“您是萧王妃的人吧?国公爷那是死刑犯,能拿回尸体就已经祖上烧香了,我们平头百姓哪里敢接手?您受累看看下一家吧。”
无功而返之下,嬷嬷灵机一动的选择去了纸扎铺,左右都是做白事生意的,一通百通。
纸扎铺子的人听见了敲门声,提着一盏灯过来开门,扫了一眼嬷嬷的脸,赔笑道。
“不好意思,我们家师傅的活计已经满了,怕是一周内都接不了新活儿,更做不了急单……”
拒绝的理由或直白或委婉,嬷嬷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一而再再而三,不问问尸体的缘由就被拒绝,傻子也回过味来了。
上次在菜市口拿回国公爷头颅的时候太招摇,不管是自己还是凌月的脸都已经和国公府挂上了勾,处处碰壁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