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家宴结束后,盛宁致来到周婉所居住的柴房。
周婉一身麻布粗衣,坐于床沿之末,手中紧握着一只粗瓷碗,正毫无顾忌地大口吞咽着今日残余的饭菜。直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悄然接近,听见盛宁致的声音,她方才缓缓抬头,目光穿越凌乱的发丝,定格在了来者的身影之上。
“你来此有何贵干?是特地来观赏我这落魄样子,来满足你的优越感吗?”周婉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嘲讽,眼神中却难掩复杂的情绪。
盛宁致微微歪头,发出疑问:“你为什么会答应萧韶光接近赵清叙呢?”
周婉闻言,面上浮现一抹淡然笑意,她轻抬眼眸。“公子之志,在于广结天下英才,共谋宏图大业。赵清叙是枢密使,公子想要拉拢人才,有什么可奇怪的?盛宁致你是没见过达官显贵之间会互相送金银珠宝、用女人么?不过是顺应时势,慧眼识珠罢了。”
盛宁致若有所思道:“你唤他为公子,我虽不涉足烟花之地,却也略知青楼之中的一些规矩。公子二字,在你们口中,总是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是对慷慨解囊、情意绵绵的恩客独有的尊称。”
周婉抬头看着她,“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盛宁致抿着嘴巴,面带微笑:“萧韶光已经在派人打探你的消息,我猜他不会留你活口。”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公子宅心仁厚,不可能杀我。”周婉闻言,脸色微变,却仍强作镇定,嘴硬。
她的声音虽带着几分倔强,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却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盛宁致道:“你若弃暗投明,我可保你周全。”
周婉把碗扫落在地,听见声音的长青马上进来,看到一地的瓷碗碎片惊呼:“小姐,您可有受伤?”
盛宁致轻轻摇摇头:“我没事,你先出去。”
“是,小姐。”
周婉突然哈哈大笑:“你我年龄差不了几岁,可是境遇却天差地别,你什么都有,我却输得一败涂地。”
“你嫉妒心真的很强。”盛宁致道。
“我周婉论样貌论才情,哪一点不如你,我为什么不能嫉妒。”
周婉声嘶力竭,吐沫横飞。
盛宁致道:“萧韶光杀你,多半是和赵清叙昨日被皇城司带走一事有关。你知道,赵清叙与达塔人勾结么?”
周婉狐疑的目光落在盛宁致身上。
“一旦这罪名确凿无疑,便是诛连九族,无可赦免的极刑。你在赵府一天,萧韶光就要担心一天。你说他会放任你活着么?”
周婉急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赵清叙做的错事他一个人担着,为什么要牵连到公子!”
盛宁致轻轻吐出一句:“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呢?他把你派到赵清叙身边,这个举动就已经很可疑了。当然他贵为王爷,死是死不了,但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的前途被毁,就是被你毁了。”
周婉眼眶通红,留下两行清泪。
“周婉愿意为了公子去死,绝不会牵累公子。”
盛宁致打量着周婉:“你喜欢他。”
周婉默不作声,别过头去。
“周婉,爱别人之前先爱自己。”
言毕,盛宁致轻移步子跨出门槛,步入柴房外的廊道。她的背影,在烛灯光中拉出一道温婉而坚定的轮廓。
长青紧随其后,步伐不急不缓,目光中满是对小姐的敬慕与守护。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精心铺设的青石板路,缓缓向主母院的方向行进。
盛宁致心很烦。
周婉是该死,但是她的价值还没有被提炼出来,现在要是被萧韶光杀了,盛宁致只觉得可惜。
长青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说道:“小姐,周婉如果死活不肯说,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她死心?”
是啊,自己不就是前世对赵清叙死心了,才会觉悟么?
第二天一早,赵清叙换上官服去处理公文,走到赵府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赵杰:“赵府不是在城外有地吗?下半年的粮食交没交?”
赵杰谄笑:“这个……回老爷的话,那块地已经被卖了。”
“被卖了?”赵清叙停下脚步,非常震惊。
那块地是盛容珩出钱购置的,这两年他也没过问过,只知道土地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赵清叙问道。
赵杰回答:“有一个月左右了,是小的前几天清查仓库,发现里面多了犁地的农具,就问了何账房,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采购的。结果何账房和小的说,是城外的土地被卖了以后,一些多余的农具被收回来存在仓库里。”
赵清叙气的火冒三丈,转念一想,这事儿只能是盛宁致做的。
“夫人所卖之地,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既然地契已易主,为何府中银钱却未见丰盈,反倒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