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性格,普通人绝对招架不住!
“臣惶恐。”
只见她毫不减少顽劣的本性,看着王绾满头大汗之后,笑道,“我与相国说笑。”
王绾沉吟,言归正传,“虽然公主是为秦国所虑。但宗室见公主行迹有失,恐怕不会轻易松口。”
“臣想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大王不会让公主受到丝毫损害。”
“父王日以继夜的处理六国之务,已然宵衣旰食。我不能让父王再分心抚定宗室。”许栀续言,“楚国灭国,楚系遭受重创,定然诚惶诚恐。王兄大婚,所娶乃上将军之女,朝臣瞩目间,朝局之中平衡之道,不可因我而乱。”
她这番话就像当初她决定要去往楚国一样。
为了秦国,可以舍得出任何东西。
王绾颔首。
冬风寒冷,他咳嗽数声,慢慢将视线转到了窗外一枝零落的梅花上。
这时候的秦国,有时时刻刻抱有无限生机与干劲的人,也有人早早从天下之喧闹,看到了毫厘之间的不可得。
王绾不算年轻,但也不算年迈。身体每况愈下之际,他忧心忡忡的事情得不到回应,他也无法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他奉献一生,他不希望秦国有结局。
微风从窗口透过,案上缭绕的水蒸汽被浮动,几乎要遮盖了王绾的面容。
许栀用手边的竹扇拂散了王绾面前的雾气。
两人都想力图要把前路看得更清晰一些。
透亮偏棕的茶水徐徐而入,落下的水注让波纹汩汩起伏。
她的这些举止曾多是给了李斯和韩非,现在她为王绾斟上了一盏茶。
“臣见公主之前,已向大王禀明致仕之意。”
许栀一惊,但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王绾这时候要走,嬴政不会同意。帝国的大方向在灭楚之后,已然清晰,为统一之后的辩论,已经埋下了天平的预兆。
她说:“相国殚精竭虑,切不可生拂落之意。”
她垂眸看着檀案上的器具,“碳火与严冰皆会让茶叶失去颜色。”
王绾微微一愣,“譬如公主给臣手中的这盏茶,初捧热气灼人,不能入口。静置一旁,带余温褪去,才知茶之本味。”
这样的隐喻,他们都明白。
王绾续言,“君主之权,要在执中。一脉以惯之,不能旁落。几年间,公主或许已看到了不同……臣以为公主或许会走出有不同的路。”
王绾超乎寻常的洞察力,这是他在蔡泽身上学到的本事。
在众人皆在迷雾中行走之时,他隐约触碰到了一点儿权力集团互相倾轧的预兆。
韩非说得很清楚,对于奉法为国策的秦国来说,这种攻击、倾轧是明显的。
统一之前,尚是秦国集团与六国贵族之争。譬如当下因故韩张家而生发的争斗。
那么统一之后,除了嬴姓王族,王族之中只以嬴政为核心,除去王权之外,朝臣之中,大抵不出蒙氏、王氏、李氏三大家族间的博弈。
蒙武、王翦年迈。晚辈之中王贲、蒙恬极类其父。
王蒙两家自秦昭王时期就有并肩作战、协作与共的传统。
李斯却不一样。尉缭、顿弱、姚贾等人不及他所见之规划高屋建瓴。而他是因吕不韦为相之后以外客身份来到秦国,非凡的才华铸就了他的显赫。
而李贤虽不在中枢,但却是文官集团中佼佼者。
这些时日益来,他在去蜀郡前的述职之中,王绾只觉在灭国之战中,李贤仿若手握天机。
——蜀荐怀清、说楚弃韩、间策郭开,阻项燕自杀。
李贤总能在节点上起到关键作用。
也许他是个突破口。
王绾回想起了蔡泽临终前见他的那一面。
深寒的天气里面,蔡泽簇着裘皮,一个一个将青铜杯子摆放成列,再把里面的价值连城的酒水倒干净,然后指着它们说——王绾啊。你一定记住,真国士死也无憾矣!
丞相的位置只有一个。
王绾不禁感到如果往后帝国出现问题,无外乎在于他和李斯,李家和王,蒙两家之间的觊觎暗斗。
嬴荷华有一双坚毅聪慧的眼睛,她的注视令他大脑间的茫茫清明了不少,于是他在回到丞相府之前说了两句话。
芷兰宫的梅花又零零散散开了。
天阶月明凉如水。
阿枝不见公主回宫,挑着灯前去梅园。
夜深人静,朦胧夜色。
她怀里拥着一捧写过韩字的竹简,只是上面的字迹被剜去,只有光秃秃的黄白色划痕。
独依青石,沉睡不知梦归处。
距离嬴荷华在路上出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散布在外的言论都是在说她败坏的德行,以而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