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三公子向子卫接过话,大咧咧说着,“为能吃到新鲜螃蟹,母亲专门交代人精心养着,没少费工夫,否则这时节可难得见到这玩意儿,我几次想抓来吃都被摁下。”
一家人哄得笑开,向母作势朝小儿子说嘴,“数你最不省心,十大几岁的人了,一点沉稳样子没有。”
“今个儿我们能吃上美味,都是沾大哥光!”十岁的四小姐子衿也不示弱。
向母无奈摇头,眼里却是满满宠溺。
大公子、三公子和四小姐都是出自于她腹中,几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最有出息的还是大儿子,夫妇俩不免多看重些。
向子珩微微笑着,示意仆人将螃蟹给弟弟妹妹们拿去。
“还是大哥疼我们。”三公子调笑着。
连翘和婉如在厅中侍候,徐妈妈是喜欢婉如的,她乖巧懂事,做事一向稳妥。
至于连翘,虽然不喜这丫头,可谁让他爹是府里管家,连翘又是个爱出风头的,愿意往主子跟前儿凑,徐妈妈也卖她这个脸面,至于她能不能堪当大任,就看她自己了。
连翘今晚打扮得甚是惹眼,桃红衣衫鲜艳亮彩,各色绒花簪满头,脸颊白得掉粉,配上没抹匀的胭脂,活像打翻的彩墨,对面立着的婉如暗笑她的艳俗。
连翘白了一眼,傲娇地转开脸。
蒸好的螃蟹橙黄诱人,只闻着就让人流口水,所有菜布好后,便准备开动了。
婉如服侍向母,而连翘早巴巴地凑在了大公子身旁。
婉如取过一只螃蟹,托在手中,将蟹腿蟹钳去掉,蟹腿沿着关节扭开,银签子一推,白嫩嫩的蟹肉很轻松就出来了。
银锤轻敲蟹壳,翻开盖背,去掉蟹尾,用小勺剔去蟹心蟹胃,将黄澄澄的蟹膏舀出。
清理掉蟹腮蟹壳,剩下都是可以吃的,轻轻用叉子将肉拨出。
摆弄着这些,脑子都是过去在家时。
二姐是个爱吃的,爱吃之人必也会吃,用言欢话说,如螃蟹、虾之类,就得自己亲手剥才好吃,经旁人之手,虽省了功夫,但味蕾上差一半不止。
初时觉得谬论,可也经不住诱惑,亲身验过发现确实如此,吃蟹的乐趣不光在于美味本身,也在剥的过程,从那后,姐妹几个每每吃蟹从不让侍从帮忙,边剥边聊,彼此说说笑笑,最是闲适。
剥着手中蟹,似又回到了曾经,婉如脸上不禁浮起清甜,沉浸在回忆的人未注意到周围气氛逐渐安静了下来。
待把剥好的蟹肉递到夫人面前,抬起头,这才发觉所有人都在静静望着她。
婉如心头一跳!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
茫然呆立的人努力回想哪里出问题,掠过对面连翘时,只见她正撇瞪着自己,那表情愤恨不甘又夹带着妒色。
“这剥完的蟹壳又重新拼成只完整螃蟹,好厉害呀!”
四小姐满脸新奇,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婉如这才意识到!
原来她习惯性把那废弃蟹壳拼成完好的蟹了。
再看向连翘手下的那只螃蟹,虽说剥得没什么问题,可是那摊子一看就是外行人弄出来的。
“你这姑娘倒是巧慧,一只蟹都弄得这般精致。”向夫人温柔开口。
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婉如脸上火辣辣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云州这地方螃蟹是稀罕物件儿,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吃得起,寻常百姓大多没机会享用,更别说如何剥蟹了。
还剥得这般淋漓尽致,可是让在座人们开了眼。
可这事真不怪婉如,作为相府小姐,金尊玉贵长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相府餐桌上螃蟹最常见不过。
闺中小姐们心思精巧,活得最是细致考究,以往众姐妹聚在一起吃蟹,剔下的蟹壳也玩出花样,这点剥蟹的功夫大姐三姐都会,婉如就更别说了,向来心细,任何事都做到极致。
这些早已成了潜在习惯,刚才满脑子忆着往事,一时忘了自己所处何地。
于她而言本是最寻常不过的,可到了这地方人家,却成了稀罕事儿。
“难怪这丫头一入府就能在夫人身边伺候。”向老爷笑呵呵说着。
向夫人也十分满意自己眼光,看婉如的眼睛愈发慈爱。
婉如紧紧抠着手心,头更低了。
撇开这茬,饭桌终于又热闹起来,见无人再关注刚才一事,婉如舒了口气。
连翘却愤恨得要死,手上剥着蟹,不时瞟一眼那边的婉如,嘴里无声嗫嚅着什么,满腹怒气发泄在手里螃蟹上,恨不得将之当作那女人,大卸八块,剜心掏肺。
随着那双不断加重力道的手,徐妈妈脸上笑意更深了。
连翘还在怨愤,手上一发力,砰的一声!
断了的半只蟹腿顿时飞了出去,不偏不正落在对面四小姐汤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