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和四个座位成倾斜角度排放。由于是周六上午,观众席最初只坐了三分之二,还有些刚起床的学生在辩论赛开始后才陆续赶来。
主席是个五十来岁、戴方框眼镜的男教授。首先向大家介绍台下第一排坐着的评委和公证人,再请每队的成员做简单自我介绍。辩论开始后,主席让正方一辨先做开场陈述。
“假如改变别人不可行,”方熠起身后冲台下说道。通常一辩是可以手握几张巴掌大的记事条来读的,方熠则全凭记忆。邵艾认为他这么做是在有意博裁判的同情分,毕竟,战场上的一花一木都能影响战局。
“……那么咱们这间大学、以及全国几千所大学和数不清的中小学就可以解散了。父母也无需教育子女,他生下来怎么个样,就让他一直这样好了,能行吗?教育的作用就是用来丰富、改变、甚至重塑一个人。改掉这个人的恶习,洗刷错误的认知,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们这些大学生在离开校园时应当是个不同的人才对。
“踏入社会后也是一样啊。政客为什么要演说?就是要取得大众支持、让他们接受自己的观念,哪怕群众最初的观点与他是背道而驰的。当我们在公司发现一起共事的队友和我们理念相悖,干嘛费那么大劲儿去说服他们,难道不是希望他们变得和我们一致吗?假如同在一个部门,我认为这么做是对的,他非说是错的,坚持己见互相拆台,精力都用在内耗上了,还怎么去完成共同的目标?”
方熠坐下后,台下一片掌声,然而对面桌坐的“铁嘴四人组”依旧面不改色。等主席请反方一辩做开场陈述的时候,一个脸颊消瘦、太阳穴凹陷的男生站起身。
“我想先请正方搞清楚辩题——我们想要改变别人、和这个人自发地想被改变,是两码事。拿受教育来说,必须要被教育的人自愿来学习、来接受改造,这是前提。即便学生们的动机千差万别,有的确实是想扩充自己的知识技能,还有的仅仅是迫于就业压力,无论如何,一个人首先要自愿被改,才有可能发生转变,否则就是油盐不进啊。
“再拿常见的夫妻关系来说,都说爱他就全盘接受他的优缺点吧,不要试图去改变对方,因为那不可能,即便耗尽一辈子的时光。所以正方所举的那些例子都是偷换概念。人是不能被别人硬性改变的,所有看得见的转变本质上都是自发行为。”
邵艾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敌方一辩指责方熠偷换概念,其实他们才是在偷换概念。然而手法巧妙,还真的让人不好应对。
“开场陈述结束,”主席宣布道,“下面请正方二辩提问,反方可任选一人作答。”
邵艾站起身时,对面坐在二辩位置上的学姐也跟着起身。
邵艾:“请问反方,监狱里的犯人也都是自愿被判刑,被关起来改造的吗?”
学姐:“被关的时候当然不是自愿的,可之后的改造必须要他们主动配合才能完成。”
邵艾:“然而犯人只要服刑期满就会被释放,并没有对其进行考核才决定是否让他们回归社会。这就等于承认,他们在服刑期间都被外力改变了。反方认为现有的刑法规则都是错的喽?”
学姐:“法律不是完美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再次入狱的。那些改邪归正的也不见得真被改变了,只是不想再过囚禁的生活而已。”
邵艾:“人是由行为定义的,我们要改变的就是行为。心性是很难判断、也是在瞬息万变的。能在行为上起到规范约束的作用就是我们改造他人的目标。”
“时间到,”主席说,“请反方一辩提问。”
随着反方一辩的起立,谷欣站起身。
反方一辩是个国字脸的男生,“当前流行一种说法——改变自己是神,改变别人是神经病。要知道,我们每个人生下来时就有天性上的差异,后天不同的环境也会造就独特的价值观世界观,是这些客观事实、这些难以扭转的力量,决定了我们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为通过自己的说教就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性,让他今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谷欣道:“改变别人不是件容易事,可不能因为困难就放弃了。倘若你知道室友复习时做的都是无用功,你还希望他考砸?眼瞅着朋友往火坑里跳,你也不上前拉一把?诤友之所以比酒肉朋友可贵,就在于他们不会为了单纯地讨好朋友、不会为了维持一团和气就任由朋友犯错。那样的人根本算不得朋友,就是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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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唇枪舌战下来,双方各有千秋。最后轮到每方的四辩进行总结陈述,在这之前四辩是不发言的。
“我只说两点,”刚强穿着那套局促的衬衣西裤,站起身来说道。作为四辩,通常先是总结队友已经表达过的观点并加以提升,最好再能煽煽情、拉拢人心,将气氛推向高潮。
“其一,改变别人时尽量避免使用强迫的手段。否则对方即使迫于压力就范,从长远来看必会反弹,因为他不认为有改变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