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作者剥离外衣裸露的灵魂和思想。
这是当年Friedrich劝说向小南写恐怖小说时,私底下对顾景行说的话。
他说向小南内心抗拒、封闭、警惕,纵使她的理智告诉她要配合治疗,但刻在她脑海深处的怀疑本能仍对心理医生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不信任。
但文字不同。人或许可以遮掩表情、收敛情绪,但却无法真正藏匿自己,他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惧,总能在他写下的文字里探得一二。
顾景行信了。
这些年向小南写过的所有小说,他不说倒背如流,但绝对烂熟于心。
只是可能是他没有心理学的天赋,那些故事就算他逐句逐字拆开嚼烂,他也始终不懂向小南的世界。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忙的分身乏术,却还是要用海诺的角色,拍摄《亡灵低语》的原因。
读不懂深埋于文字底下的心绪,他便亲身去扮演,去感受。
他要走进只有小南瓜自己能看到的世界,想要拥抱她,告诉她,不要怕。
谁也拦不住他。
可顾景行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窗外飘着秋雨,他安然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却突然一下子触碰到了那个世界。
“小南她大概已经知道了,她丢失的记忆里,有她最珍视的东西。”顾景行心底徒然生出一股无能为力,“或者说,是她唯一珍视的东西。”
这个世界于向小南而言,始终隔着一挡看不见的墙。
她像是留在人间的亡灵路耶,却又是亡灵之界的异类,是破破烂烂只剩下残缺灵魂的破万里,冷眼看人鬼痴缠,爱恨离别。
所以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她眼底留下一丝痕迹,贪嗔痴欲,皆是虚妄。
这是催眠的和心理干预的后遗症之一,但顾景行比谁都清楚,这不是真正的向小南。
真正的向小南,是包裹在尖冰里的热铁,她的爱恨,都浓烈到足以吞噬她自己。
只是她所有的情绪波动,都凝固在了一个人身上。
“小南特意写了那截指骨,肯定是想起什么了,如果让她想起顾小北的死因,她……”顾景行说到这里突然暴躁,“贺润齐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法子就别耽误我去绑Friedrich!”
大半夜还在秃头写报告的贺润齐好脾气安抚道:“顾总别急,向小姐刚刚联系我了。”
“联系你?”
“对,和我约了明天下午三点。”贺润齐犹豫片刻,还是把实情说了,“向小姐问我,如何判断幻觉口中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顾景行心里“咯噔”一下:“她又看见幻觉了?可是我刚检查过她的药瓶,数量对的上,也没偷偷换成别的药。”
如果向小南一直在按时服药,却还是出现了不可控的幻觉,那只能说明,她的心理状况更糟了。
贺润齐没有否认他猜测,只是道:“但向小姐主动说明情况,又约时间看诊,总归是一个好信号。”
这话中的安慰实在苍白,顾景行知道,向小南这哪里是主动看诊,分明是想从贺润齐口中套消息,她是铁了心,要想起过去的所有事。
顾景行不可能拦着向小南去看心理医生,甚至为了贺润齐的信誉,他还得装作不知道这事。
只是星图那边盯着向小南手上的U盘,盗走顾小北尸骨的背后之人又不知道有什么目的,当真是凉雨沁人,多事之秋。
次日的雨依旧未停。
《亡灵低语》的拍摄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顾景行再是不放心,也还是挂着两个黑眼圈一早去了片场。
向小南双腿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脚边乱七八糟的工具堆了一地,她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小的装进口袋,塞进衣袖,稍大些的,全部放到随身包里整理好。
又拿出手机,重新设置了快播键。
做完这一切,向小南才带上伞,走向等在门口的网约车。
磅礴大雨中,她撑着伞站在门口,遥遥望着车,迟迟未再上前一步。
城东的片别墅区地广人稀,车库的豪车可比人多多了,平常她叫车,接单的时间基本半小时起步,更别提这大雨天了。
今天她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
车上的司机等的不耐烦,摇下车窗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大喊道:“尾号6768!在拍什么呢,怎么还不上车?”
向小南拍下车牌号,却没收起手机,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贺医生,我可能要晚些过去,改四点可以吗?”
重新约好看诊时间,向小南才慢吞吞挂下电话,然后切换页面,取消了网约车的订单。
“cao,你耍人是不是?!”光头司机骂骂咧咧还不够,一把推开车门,气势汹汹下了车,“耍人,我让你耍……”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