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表示,他甚至没有抬眸,而是用指腹在她脚踝磨了磨,将涂好的药均匀地揉开。相似的药味儿唤起了许轻一些久远的回忆。大约是她小学三年级那会儿,随舟如约绕路接她放学,和她一起回家。
许轻入这所小学时,父母尚安。
但三年级了,她的父母不在了,许轻被接去了随家。随家和许家本就住同一个小区,许轻回家还走相同那条路,只不过接许轻回家的人从保姆阿姨变成了随舟。随舟上的那所学校离这所小学并不远,虽然不是同一个方向,但随舟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来这边接许轻。然而有一次随舟碰见许轻被学校里高年级的孩子欺负,那些个头高点的孩子往许轻身上丢小石子儿,一边丢一边拍着手大喊:“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这不是许轻第一次被欺负,但这是随舟第一次看见许轻被人欺负。
随舟当即就冲上去和那些孩子打了起来,他一个人打四个,打是打赢了,但随舟自己也没落着好。那天晚上回去,周以昀给随舟喷云南白药,她说:“打人是不对的,但这件事我们随舟做得好,是小男子汉。”随舟疼得础牙咧嘴的,却不忘腾出一只手拍拍许轻的脑袋,他当时的语气神气极了:“哥哥会一直保护你。”再之后许轻就转学了,转到了和随舟同一所小学。她三年级,他六年级,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许轻,他将她保护得很好。
当下许轻看着随舟为自己涂药,忽然就想起来这件被深埋心底的小事,想起来随舟那句“哥哥会一直保护你。”“随舟,你是不是生气了?”
随舟不说话,许轻心里就没底。小时候随舟宠她,但有时候她做错了事,随舟还是会搬出兄长的架势教育她,甚至会用笔筒里那把长长的透明尺子不轻不重地打她手心。许轻现在已经不再叫随舟"哥哥”,可哥哥的威严到底还是在的,被随舟管教的日子也依然清晰。她不喜欢冷战,也不喜欢随舟这么晾着她。她是瞒着他,做错了事没错,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随舟沉默不语,他擦完药后进了卫生间,再折回来也只是坐在许轻旁边。不管她说什么随舟都不回应,许轻心底升起一股委屈,突然就红了鼻子。
她默默地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清透的泪水掉在她白净的手背。
许轻的抽泣声传入随舟的耳朵,他动作一顿,随后长长地叹息一声,半跪在地上。
随舟张开胳膊,将许轻单薄的背拥入怀里,大手搁在她脑后,揉了揉头发,轻声说:“哭什么,被抛弃的人是我,怎么你还委屈了。”
随舟的声音里暗含笑意,可她只听出来无尽的苦涩。于是许轻哭得更凶了。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随舟抱着她,心口直抽。随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今晚看到的场面,当他在塞纳河畔看到许轻,第一时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然而很快随舟就看到了站在许轻旁边的言诀。
他冷着脸,一步步靠近。
他想到这几天给许轻发去的消息,她的答复无一例外都是「我挺好的啊,我看你就是瞎操心」「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你想什么呢」_…
口口声声说自己乖乖在家的姑娘,和另一个男人出现在巴黎的塞纳河畔。
随舟再迟钝都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言诀看许轻的眼神绝不清白。
但不管许轻做什么,随舟都做不到对她发火,尤其是在他看见许轻脚踝肿了之后,心心里的火气所剩无几,唯有心疼。
他将许轻带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和他解释出现在巴黎的来龙去脉,随舟只觉得她傻,这么容易就被骗。言诀想找什么样的人才找不到?随舟就不信言诀一个命令,天才云集的维觉会找不出一个能跟着言诀来巴黎出席会展的翻译,员工稀缺到要让毕业半年的许轻陪他来?许轻不懂,不代表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懂言诀是什么意思。
随舟是气的,气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全身心依赖自己,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为了别的男人对自己撒谎,气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唯唯诺诺委曲求全。
他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的玫瑰,他从成年起就拼命挣钱只为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女孩,在他离开的日子,她似乎要跟着别人走了。
但此刻许轻埋在他肩膀里哭得动容,随舟就只剩下恨,他恨自己为什么还不够好,还不能给小轻她想要的一切。
“不哭了,哥哥在呢。”
小时候许轻因为找不到他而哇哇大哭的时候,随舟就会第一时间赶回来这么哄她。
一一哥哥在呢,哥哥永远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