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杨原一眼,对杨邱道:“阿祖午食睡过去了,如今还没吃饭吧?厨下肯定备着,杨阿伯吩咐人摆膳吧。”
杨原悄悄抬眼看杨邱的眼色,但杨邱却没理他,只把药碗送给了下仆,余光撇了黄月英一眼。
黄月英故作惊讶表情夸张地道:“阿祖莫不是怕失礼于月英吧?哎呀,月英平日里失礼都失到哪里去了,杨阿······阿叔也从未跟月英计较过啊!再说咱们这是什么样的关系啊,怎会在意这些虚礼······”
“哦?以月英世孙所说,我杨家与黄家是什么样的关系?”杨邱得着机会老神在在地反问向黄月英。
若是一般人,才在杨家闹那么一场事,总归要有几分不好意思吧,虽说那不是自己的罪过,但毕竟书房里的争执是实打实的,就在几天前,连屋子都没变呢!
但黄月英脸皮厚啊,她听着杨邱故意为难的话,还能笑嘻嘻地四两拨千斤:“什么关系?那当然是通家之好!吾父与杨世叔,我与虑儿,那可是少年同好,一生姐弟啊!”
总之是不提杨邱如何如何是吧。
杨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来,这时才看了杨原一眼,嘴上说:“真是出息!”
杨原立马低头认错,但心里是高兴的,父亲旁的也没有多说,这不就是同意用膳了,于是告了罪,兴冲冲地到厨下去了——大张旗鼓地吩咐下仆只怕父亲又要生气,他还是自己亲去吧。
黄月英看着杨原欢快地离去,撇了下嘴嘟嘟囔囔的:杨阿伯这是把她当筏子使呢,那话不就是说给她听的,这家伙,活活一个中年腹黑。
“那你还不是顺了子宣的意?”
子宣是杨原的字,杨邱显然是听见了。
黄月英也没想过遮掩,反而挤眉弄眼地揶揄他:“阿祖心里可高兴的吧,毕竟儿子聪明还有孝心······”
杨邱:······
他忍不住色厉内荏地瞪了黄月英一眼:“···真不知你黄家是何教养!”
他一儿孙还送去了黄家,可真是,得要守元好好看看自己儿子有没有被教坏了!
“我听王禄说,华佗那麻沸散制备的原药叫你们犯了难?”
本来还在插科打诨呢,杨邱突然问起了正事,黄月英应了声是,心里还有些惊讶,王叔倒是信任杨邱啊,这话都和他说了?
杨邱是活了几个黄月英年岁的老狐狸了,怎么看不出她的不解,如今他心结去了,对着小儿也没有存心刁难的心,倒是直接答她:
“那麻沸散毕竟是要用在我身上的,王禄便多解释了一嘴,二来,你年幼是不知,那同济堂当年是我杨邱资助他,才留存下来的······”
杨家和王禄还有这样一场因缘,只是时日渐久,活死人轮换,记得的人早就不多了,他自己都是王禄提起,才想起他还曾这样举手为善过。
“我听王禄说了你心中顾虑,真是未经世事小儿,这困惑叫我杨某发笑······”
杨邱一手拿起了身旁的羽扇,虽说着的是鄙夷的话,神情却是慈爱宽和的。
黄月英自然看得懂脸色,便也没觉得被冒犯了,她端正了方才不正经的样子,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杨邱满意地点了点头,羽扇轻轻一扇:“你虽心有大志,但身却还未摆正······”
“你父亲不曾做过官,他日日钻研学问、学史读经,特立独行摆出一份看不起今日虚伪君子的模样,却实实在在用君子之风律己,事事想求两全之策,求不到便心灰······”
黄月英惊讶地看着杨邱,没想到总是诟病黄老爹教养的人却这样评价他,这评价可一点不低啊!
谁知杨邱哼了一声:“我并非在夸你父,就如同我方才所说,你父亲从未入官场,根本不知!这世上,为人或许能无愧于天地自己,但为君为主却不行!”
“既担了不止一人的责任,有时两全其美都是妄想,何况政事之间要你十全其美呢?”
“你被你阿父教养长大,性情随了他,思绪也随了他,但若你有为天下谋义的心志,需得要明白——”
“事事求全乃不可能之事,善人不能做好官,政令从始至终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