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宅院很小,土石砌成柴房贴着后门,周围杂草丛生,而明溪蹲在草地,湿泥沾染衣裙.
可这一切处境和柴房的周夫人相比,已然算是干净体面了。
周夫人的手从洞里往外伸着,拼命想要抓些什么,很快糊了满手污泥。
齐沐白看见这一幕,内力翻涌,他深深调息几下,决定下次帮别人看小孩也要先立威,免得明溪总是往不干不净的地方钻。
那边周夫人还在挣扎,声音含糊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瞧着的确是疯了。
明溪瞧了会,试探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刚刚碰到周夫人的手,便被死死攥着。
她轻轻问:“你记得蕊儿吗?”
周夫人的呜呜声更大了,但她只会说一句话,明溪也听不懂。
痴傻的人看似没有审问的价值,可绝对不会撒谎,明溪心中藏着一肚子的疑问,却要斟酌问法。
“蕊儿想吃桃片糕,您让父亲帮蕊儿买,好不好?”
“您怎么躲着蕊儿,是不是不要蕊儿了?父亲怎么还不去买蕊儿爱吃的糕点......”
周夫人抗拒的声音更大,抓着明溪的手不放,明溪在‘父亲’和‘蕊儿’两个词上面加重语气。
她也曾因为思念弟弟,陷入魔怔,那次她听说不少走失的孩子饿急了便会讨饭,一个人淋雨跑到乞丐街,回来后高烧不起,最后是她娘捏着嗓子模仿弟弟的的声音,才唤醒她。
心火淤积成疾的人,对外事无动于衷,只有牵挂才能勾动心弦,明溪方才在试探,周夫人对谁的执念更深。
试探一番后,明溪咬唇,说出锥心的话,“父亲为什么要卖了蕊儿,是蕊儿不乖吗?”
周夫人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哭号,双手收紧。
明溪感受着手上的力道,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直到身子被人往后拽去,那人怕她站不稳,还虚虚在她后背托了一下。
齐沐白寒着眉眼,看着明溪手背的指印与抓痕,“你没事吧?”
唤了一声,没听到回答,齐沐白蹙眉看去,却见明溪双目无神,樱花瓣似的檀口打着颤,他竟然在明溪面上看出几分凄惶。
齐沐白敏锐察觉到明溪不对劲,翻手扣住明溪的手腕,指腹下的搏动急促滑利。
明溪又一次魇住,耳边回响着弟弟的声音,一直在喊。
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想多听听那个声音。
恍惚间她觉得有人在帮她细致地擦手,慢条斯理,连指甲缝都没漏过。
明艳天光下,青衫男子俯身用袖子垫着,托起明溪沾了脏污的手,蹙眉用帕子擦拭,仙人般清秀眉眼藏着幽潭,克制着想吐的感觉。
明溪猛然挣脱癔症,急促地喘息着,然后她一把抓起泥块朝正院扔去!
什么人啊,自己的骨肉也舍得卖进胭脂楼,简直猪狗不如,别人一心盼着和家人团聚却不得行,周员外当蕊儿是可以买卖的货物吗?
忍着洁癖替明溪擦手的齐沐白:......
再次翻回明府,明溪习惯性打量周围的环境,果然没人乱走,明珠商行的走货渠道受限,她娘忙得团团转,手下做事的人也人人自危。
明溪揪心一会,转念想起这般也好,她和齐沐白也不必避人了。
“方才我就觉得不对劲,蕊儿是周员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生女儿,那据说思念亲女成疾的周夫人不可能见不到周蕊,哪怕她疯傻,也该是守着周蕊寸步不离才是,哪里会把人锁在柴房呢?”明溪说道。
齐沐白颔首,“那周蕊对母亲的态度也是刻薄无礼,不难看出当年真相。”
周员外早年做玉石生意经营不当,急着用银子,索性将周蕊卖进胭脂院。
明溪抬头看着天光,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知道周员外已经缠绵病榻,会是谁布下一盘大棋,将整个青州都搅得风云不宁?
走到松竹院,明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齐沐白指指院门,“跑了一日,衣衫不洁,容我回去梳洗一番。”
明溪想起让夫子跟着自己翻墙入室的事,心中感激,“那齐公子歇着,晚膳让婢女给您送到院子用吧。”
齐沐白眉头微挑,盯着明溪看了半晌,确定小姑娘不懂这话的歧义,笑笑:“有劳。”
他略微颔首,准备推门进去,忽然听见背后的姑娘嗓音俏生生的,“齐公子,我想给赵家人送点东西,牢里潮湿难忍,饭食也冷硬,待几日万一闹得身子不舒服呢?您能不能带过去?”
齐沐白发现这小姑娘挑事的功力非一般的深厚,托人探监本无可厚非,这是央着他跑腿回来转告她赵家人的近况呢。
他带了点笑意,“可,我正好打算明日过去,明姑娘送的东西不必太打眼,让狱卒眼馋反而会让叔父他们难做。”
明溪重重点头,“我会问过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