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了年纪的人,最不爱听的话,就是儿女闹着要分家。
庄李氏生养了三子三女,最后只立住了两个儿子,跟一个嫁出去的小闺女。
她自然是不希望在她活着的时候,子孙们就闹着要分家。
不过这话从庄云黛口中说出来,庄李氏虽说有点不大高兴,却也没生庄云黛的气——谁都知道,庄云黛前不久还是个傻子呢,傻子的话,那不得另外看待啊?
庄李氏耐着性子,问庄云黛:“好端端的,你要锅做什么啊?”
庄云黛一派天真:“做饭啊,奶奶,没锅我怎么做饭啊?我跟阿期彤彤吃什么啊?饿死了怎么办呀?”
这话一出,庄文香脸色顿变。
坏了,她忘了这茬事了!
庄李氏愣了会儿,这会儿终于有点生气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家里头还能饿死你?”
说着,她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那几个爱嚼舌头的村妇。
这几个婆娘吧,秉性倒是不坏,就一点,太爱说人是非了。这会儿庄云黛当着她们的面胡说一通,怕是明天,这几个婆娘就能传出去什么“庄家要故意饿死二房那几个孩子”,这样的话来。
庄李氏不免就有些怨
上了庄云黛。
——这不还是有些傻吗!
庄云黛面上却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来:“奶奶,我没有胡说啊。”
李家婶子也帮腔道:“表姨,我看孩子不像是瞎说的样子啊。你看这几个孩子瘦得……”
李家婶子跟着夫家那边论关系,算下来要喊庄李氏“表姨”,她也就这么喊了。
庄李氏越发不高兴了:“孩子前些时候在生病呢,能不瘦吗?——家里头虽说把傻丫挪出去养病,但那也是为着家里头人好,也为着傻丫能安心养病。这一天一天的饭,我可是按时按顿的让人给送过去了!”她越说越激动,“虽说那窝窝头是米糠做的,但咱们庄户人家,吃不得米糠了吗?怎么会饿死人呢?”
庄文香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头皮发麻。
她先前觉得庄云黛是个傻子,庄云彤跟庄云期又是两个整日跟傻子混迹在一起的小屁孩,她们说的话没几个人信的。
所以,每每庄李氏让她去送饭,她都是看心情,偶尔去送一趟,保着庄云黛姐弟三个别活活饿死就行。
关于这事,庄文香是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事情败露的那天。
但——
她也没想过,
庄云黛这个傻子,有朝一日还能不傻了啊!
庄云黛这会儿正满是疑惑:“按时按顿?”
她脸上闪过一抹委屈,“奶奶,真没有啊。我在老宅养病那些日子,几乎每天只有一顿,有时候两天一顿的……”
庄云彤眼睛红红的:“奶奶,那些日子彤彤好饿啊。可是彤彤又不敢来找爷爷奶奶,他们说,彤彤身上带着病的,会传染给爷爷奶奶——”
那几名村妇听得庄云黛跟庄云彤这话,都有些皱眉。
这几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又是去“养病”的,至于几天才让孩子们吃一顿吗?
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庄李氏“啊”了一声,有些慌了:“不对啊,我分明是让香姐儿顿顿去送的啊……”
话说到这,庄李氏有些迟缓的反应过来,又是“啊”了一声。
她看向庄文香:“香姐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院里众人的视线顿时就聚集在了庄文香身上。
庄文香只能也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样,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抹泪,泪汪汪的:“奶奶,我是按时安顿送了啊,我也不知道二妹妹跟小妹为什么这么说。”
她又“啊”了一声,“我晓得了,
定然是我刚才去老宅里,她们在那煮鱼汤,我想着,家里头也有些时候不见荤腥了,她们在老宅煮了鱼汤,怎么不给爷爷奶奶端一碗过来呢?……我就想着过去看看,结果不小心把二妹妹的熬鱼汤的那个陶罐给打翻了,许是二妹妹心里记着这个,才这么说我的吧。”
庄文香越说越委屈的模样,说到最后,小声啜泣起来:“二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吃不惯那些搀了米糠的窝窝头,所以才觉得家里不给你送饭是吗?……可,可你不知道,咱们家里真的太难了啊。二叔去战场这么多年了,我爹我娘种地养着咱们这么多张嘴,这窝窝头不搀米糠,大家都吃不饱啊……”
庄文香平日里惯会装相,她这么一说,众人立马迟疑起来,还有些心中恻然的。
唉,这灾年,确实,家家户户想要吃饱,是得搀点米糠什么的。
这东西虽说剌嗓子,但有一点,是真的能让人有饱腹感。
这年月,谁家不往窝窝头里搀点米糠,那都是要被众人羡慕死的。
庄文香这一哭,众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庄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