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长街上的打更夫已经敲过三更天,清华院内却没有一人困顿。
燕安语的面色是好转了许多,可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薛宜若有些疲乏地揉着太阳穴,身后的啊环将提前准备的披风给自家主子披上,“小姐,太晚了,要不你就坐在外室眯一会儿吧,奴婢帮你盯着人,韶王妃醒了奴婢便唤你。”
知道这节骨眼上,薛宜若必定不肯离开,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劝说。
薛宜若却只摇摇头头,“没事,我还能撑,将阿满给的薄荷香拿出来我闻闻就有精神了。”
啊环心疼坏了,可也心知拗不过小姐。
今晚本是小姐和二殿下新婚大喜洞房花烛夜,偏生这种波折,梅姑娘等人才出了轩王府没多久,啊满姑娘又折回来称梅姑娘被韶王府的人请去给韶王妃治病。
自家主子也不知道和啊满姑娘嘀嘀咕咕了什么,没多久便连夜进了宫,直到方才她才知道,小姐是去太后那请了令牌。
现下看来,小姐这令牌请的太有先见之明了,这韶王的新王妃摆明了不是个善茬,污蔑梅姑娘在先,又构陷小姐和啊满姑娘有染在后,满肚子坏水,不害死几个人难受似的。
投胎时鬼畜道偷溜过来的吧。
她原本对这人不脸熟,因为她污蔑小姐,她现在熟到心里去了。
“啊环,你去外头瞧瞧,燕夫人找到没有?”
啊环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时,薛宜若却突然叫住了她,目光扫向看似镇定,眼珠子却左右飘忽的浮玉,她顿了顿,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寻个人去问问,燕大人在京中的偏宅有几处,就按这些地方找。”
薛宜若话才说完,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娘娘,寻见了。”
下人侧开身,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缓缓走了进来,只见她发髻松散,用一根最廉价的木簪固着,面色蜡黄,深陷的双颊让一双眼珠子看起来突兀的大,身上穿的是一套灰麻的衣裳,因为不合身,像麻袋套在身上一般,衬的她像个麻秆架子,衣裳的袖子还被划了个口子,她进来时便一直攥着那块破口,仿佛是怕被人瞧见,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燕夫人?
薛宜若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完全无法将眼前褴褛破败的中年妇人和印象中光鲜清傲的独孤青萝重叠在一起。
可那面庞和五官细看之下,的的确确是独孤青萝。
就是被燕府休弃,好歹还是俪妃的庶妹,怎么会潦倒到这种地步。
别说薛宜若,在场的众人都惊愣了。
下人禀报道,“娘娘,确实是在燕府在城郊外的偏院找到的,那地儿许久没人住,前后也无帮衬人家,形同一座废墟,奴婢找到人的时候,她正在……”
下人顿了顿,仿佛也在消化自己的震惊,“她正在刷恭桶。”
一室诡异的静。
燕今一声不吭,心中却五味杂陈,城郊外的那处属于燕府的偏院她知道,当初只是一个马厩,后来迁了新地便空了出来,因为地方偏僻又破旧,一直被弃之不管,名义上还是燕府的宅子,事实上就是两间连头盖瓦都兜不住的破屋。
真要住人,只怕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找不出来,独孤青萝出了燕府的这段时间要都住在那破宅,定是躺在无人清扫,臭气熏天的马厩中睡的。
当初不可一世,又心狠手辣的她居然也有这一天。
她不觉得痛快,也不觉得可怜,只是觉得种因得果是真理,苍天从来不会饶过作恶多端之人。
独孤青萝站在门槛处便停了,脸上的表情警惕又防备地一一扫过众人,仿佛在场所有人都会加害她一般。
“姨母……”
容烁如鲠在喉,上次最后一回见面还是被撞破了他和玉儿之事两人闹得不愉快,这才
短短多少时日,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对所有人毫不掩饰的敌意,将自己缩成了一只刺猬。
“姨母,本王不知你……若是早知,本王定会接你回府来的。”
容烁这话倒是真切,毕竟他内心淳厚不擅作假,但此刻说出来,虚伪的不忍直视。
加上上有生怕恩宠失去的娘,身边有恨不得将独孤青萝和燕安语一伙往死里整的女人,他便是应承了最后也做不了主。
独孤青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冷意蔓延,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客气。
现在的她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怨恨,燕骞林寡情薄义,长姐俪妃有难当头眼都不眨舍弃她,而这来历不明的贱人将她强行扣在破宅内,过着卑贱蝼蚁的日子。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容烁。
如果不是他经不住诱惑,和贱人有染,她又怎么会为了女儿的未来失了控撕毁圣旨,导致无人援手。
如今,竟然还有脸说将她接进府内,她将所有苦都尝尽了,所有耻辱都咽下了,他竟然才说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