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付完账从望春阁出来的时候,发现卫临蹲在门口的石阶下。
从背后望过去,这个人仰头看天的动作活像在沿街乞讨,真是毫无将军的风范。
卫临正看着天上那群叫不出名字的鸟看得出神,忽地就发现自己肩头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要去把剑,却在偏头的刹那,收了手上的力道,冲身后的人绽开一个笑来。
“杨大哥,你们出来了。”
这话的语气里满含着欣喜的味道,因为卫临很欣赏这个男人。
除开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梁友致,杨秋生算是他最想深交的一个人了。
且不说他同人家比酒败下阵来,单是这个人的纯粹就会想让人不自觉地同他亲近。
因为从小是在皇城那样的背景下长大,他见过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和相互倾轧。
什么手足亲情,什么朋友仗义,全都被那个看似高贵无比的位置带上了利益的考量。
无论什么人同他相交,都是看在他爷爷的面子上,太子的儿子的身份上,除了梁友致。
他太清楚那些结交他的人是为了什么了,所以他才会利用这样的身份表现得像一个纨绔子弟。
毕竟他的恩师教过,这样的伪装是他探寻底下的人最好的方式。
可是杨秋生不同,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能有这么纯粹的一双眼睛,简单得叫人望得到底,所以也就安全得想要以心相交。
尽管谁都知道,这个人的眼里只有一个叫沈连云的女人。
看着他脸上的笑,杨秋生仍是一脸的淡漠,这个人即将要带走他的儿子,而他的阿云因此很伤心,果然,梁友致的朋友都让人讨厌。
他不知道,远在京城的梁友致因为他的这一声迁怒,立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对面执棋的人眉眼微挑,“怀深可是受了风寒?”
梁友致慌忙落下一枚白子,低下了头去,“谢皇上关心,微臣无恙。”
但对面那人已将手里的黑玉子扔进了棋笥,“来人,传太医,为梁尚书诊治。”
看着边上领命走远的內侍,梁友致深深叹了一口气,“真的没事。”
听见他没有自称微臣,君王的嘴角微微一勾,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梁友致见他起身,也忙站了起来,本以为是要去书房,却在低头行礼的刹那发现抬起的胳膊被人按下。
梁友致的喉头微紧,“皇
上不下棋了?”
只听一声轻笑在他耳畔响起,“尚书大人的身体不适,朕关怀臣子,哪还有心思放在棋上。”
君王说着就径直拉着他的手,踱步走下亭子,传唤的內侍当即扬声高喊,“移驾深阳殿!”
沈连云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阿七早就已经醒来了,但是仍赖在杨秋生的背上不肯下来,于是紧闭着眼睛装睡。
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来面对卫临给他出的这个难题,也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要进行权衡和判断。
沈连云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冲自家夫君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刻意叫醒孩子。
卫临将早上买的那身衣服换上后,心情跟着也好了不少,看着脱下的那件衣服上面,还有昨天晚上小家伙的鼻涕印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杨秋生进屋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将军对着一件衣服傻笑,微微皱起眉头,“卫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见他进来,卫临笑着迎了上去,“杨大哥在给我下逐客令?”
杨秋生偏过他想要上前来接的水壶,径直朝屋里走了过去,“确定下来日期,方便阿云给孩子收拾行囊。”
卫临跟着他的步子落座到
桌边,先他一步摆开了三个杯子,不知怎么,心里就舒下一口气来。
“那个小鬼答应了跟我一起回京?”
听见这样的明知故问,杨秋生也没有停顿倒茶的手,“卫将军一早就知道的结果,何必再提。”
尽管阿七没有明说,但从今日孩子在望春阁里的反应,他就明白,阿七肩上的胆子太重了,而重担卸下的方式只能是通过复仇。
卫临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笑了笑,也没再说别的什么,仰头慢慢喝着茶。
“我喝过最好的红茶是怀深府里的正山小种,回京后我托人给你们捎些回来。”
他话音刚落,只见安置妥当孩子的沈连云抬步走了进来,而边上的杨秋生当即搁了手里的水壶,笑着迎了上去。
沈连云在握到自家夫君的手后,笑了笑,“我闻到味道了,何时买的金骏眉?”
许是因为刚才给阿七盖了被子,她的头上沾着一根线头,杨秋生抬手轻轻拈起。
“刚才席间见你喝了几口,想来是喜欢的,所以在望春阁结账的时候,我找掌柜拿了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