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四十多岁了,丈夫儿子都在城里做工,她一个人看家,平时就很疼倩倩,一听两人要去县里,就满口答应下来。
从凤栖坪到粮站都要走三个小时,全是山路,一条村道都没有,都是平时村民用脚踩出来的。骑个自行车怕都得把屁股颠成四瓣,何况村里总共就两辆自行车,一辆还漏了气,只能靠两条腿走。
路上陈楠就在想,苏晓艳一个人挑着几百斤谷子去粮站,又被故意刁难赶回来,可真是苦了她了。
八月交的是早稻,五一之前就得种下,八月初的时候开始交公粮,到八月中就得交完。
陈家的地又是梯田,总共两亩不到,被切割得很零碎。早稻收上来不到八百斤,要交出去快三分之一,就是两百多斤。剩下的15~20,又叫余粮,必须低价卖给粮站。也就是总共50到60要上交国家。
剩下四百斤粮食,还要顾着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至少还要卖掉二分之一,换些油盐酱醋。这二分之一也只能卖给粮站,价格比余粮高不了多少。
最后的两百斤,往往吃到来年的二三月就不够了,只能靠种些红薯土豆喂饱肚子。
好在陈楠是教师,每个月有五六十块的工资。前年国家实行教师教龄补贴,五年以下
的教龄的中学教师能多三块钱,不无小补。
只是陈楠生病后,这份钱是拿不上了,病休在家,断断续续的上课,一个月只拿到三十块钱。
正常来说少了快一倍,但能保住碗公家饭就不错了。
按学校的意思是,陈楠不如办停薪留职,或者干脆辞了。
陈楠不肯干,少了这份工资,就连药都吃不上。
校领导几次做他思想工作都无功而返,开除自然也不行,就把他晾那边了。
重生后陈楠自然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就在那位对他非常关心的校领导身上。
“要不去粮站打声招呼?”
快到粮站时苏晓艳问说。
粮站是按距离来设的,离凤栖坪最近的粮站大约十二里路。
站长就是指使张强来催粮的蒋海生。
“先去县城再说。”
粮站外就有车站,班车直达丰源县城,票价两毛一张,每两个小时一班。
苏晓艳舍不得钱,但更担心陈楠的身体。
昨晚说药有问题,可吃了一年多了,陈楠突然说不吃,她心里犯嘀咕。
再加上陈楠说的那梦,让她一整晚都没睡好。
出来时按陈楠说的,稀里糊涂把家里最后的五块钱带上了,也不知要花到哪里。
买粮来交吗?五块钱又能买多
少粮食?
看她上车都心神不宁,陈楠就笑说:“我跟张强说三天,其实今天就能办好。”
“你别骗我,几百斤粮呢,就是拿钱买也要好几十。”
“放心吧。”
带她来就是想让她看看,什么叫赔偿金。
下车后苏晓艳跟着陈楠走到一家诊所前,她马上问:“是要跟何医生换药拿吗?是我上次拿的药不对吗?”
苏晓艳每个月都要来诊所拿药,几乎可说是熟门熟路。
只是她为了节省来回四毛钱的车费,宁可多走十几公里,往往来到诊所,就得先休息十多分钟才能进去找何医生。
陈楠今天走那几公里山路,也快要了他老命了,光停一两次药,还不足以让他恢复体力。
“是要找那姓何的。”
何寿先长得一副很文静的样子,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丝毫看不出已经五十多了。
两人进来时,他正在为一位老人接诊,身后的墙上还挂着四面锦旗。
“‘医术精湛传四方,医德高尚暧人心。’‘弘扬医德医风,视病人如亲人’。‘妙手回春,德医双馨’……何医生。”
何寿先抬头一看,稍稍一愣,就热情地招手:“小陈老师啊,你们先坐,我这边马上就完事了。”
交代了老人几句,何寿先
起身让两人坐到椅子对面。
“小陈老师,药吃完了?这才半个月啊。就是药不够,你也不用亲自来啊,这么远的路,你要累倒了怎么办?”
何寿先带着副关心的脸庞,当真是医者父母心。
“药?我再吃我怕活不到明年了。”
何寿先神情微微有了变化:“小陈老师,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会乱开药给你吗?我可是医生……”
“医生?”陈楠笑了:“你有行医资格证吗?”
“我当然有,你要不要看?”
“我不看,我去找卫生局来看。”
陈楠一下站起身。
苏晓艳也跟着站起来,凶狠地瞪向何寿先。
何寿先一下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