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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墙下(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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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兰时仍被禁足。

昨夜的家宴是循礼出席,虞之侃没有放过对他的惩戒,铁了心想让他彻底认错,永不再犯。

铲除妄图攀附的野心,回到虞氏的平和清流。

两父子角力一般互不退让,除此外谁也不知晓,只当不喜热闹的公子在苦读诗书,大门不出。

问起来,公子多年都是这般性子,无甚稀奇。

已是禁足的第四天,走动的自由不过逢月庭院里屋内,辛木一个小娃娃都跑不开,憋得慌。小娃娃只得抱着糖罐子赖在虞兰时旁边,听候差遣,时不时递本书端个茶。

端的茶不是太冷就是太烫,把名仟气得,揪着小娃娃的耳朵拎去一旁轻声教训。

虞兰时没什么反应,轻轻捻着被烫红的指腹兀自出神。看了半日的书仍在膝上摊开头一页,被窗外卷进的风吹得哗哗翻动。

风比他自由,乱拂尘埃。

直到进来禀报的名柏唤回他的心神:“公子,表少爷来了。”

还能是哪位表少爷。

惊鸿一面,惹了半宵烦思的段昇。

说寻常,昨夜处处是寻常。清风朗月,雅宴美酒,如常贯穿他自诩潇洒自在的富贵岁月。

说不寻常,处处皆不寻常。

以致回想起来,好似所有都蒙上一层朦胧红纱,看不透摸不着,只有鼓噪惊悸遗落在那束月光下,区别开他过往十七年,泾渭分明地留下深刻的一笔。

那张难忘的面容,那些急鼓骤密的心跳。是妖鬼猎奇,是美色所惑,还是其他什么,他分不清。

或许是都有。

哪怕明知那位姑娘与表哥关系匪浅,他仍是过来了。

心大如段昇,也未免对怀揣的一兜话感到忐忑,尤其在对上虞兰时眉目含霜的神色后。

像是已经知道了他来此的目的。

忙忙端杯饮茶掩饰,不料入口的茶水滚烫至极,段昇一时间吐也不是含也更痛,还是一旁的名仟递上帕子解救了他。

待他稍显狼狈地整理好仪容,就听对面人开口,语声凉凉:“表弟怎么如此心急,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比较合你心意吗?”

搁下茶盏的声响重压上段昇心头。

虞兰时极少唤他表弟。但凡唤一次,都是气怒时,如毁了他珍爱的画轴,或是扯断了他调试好的琴弦,但发生过的满打满算一只手掌也算不满。

更别说是这样意有所指含沙射影的话语。

都是浊清混淆的大家族里长大的,知根知底,哪个都不蠢。段昇讪讪地,勉强撑起个灿烂笑容:“表哥误会了……”

虞兰时睨他一眼:“那你今天是来做什么,叙旧?喝茶?”

段昇顿时支支吾吾,心中已有退意。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横刀夺爱,但实在跨不过,只是想来问清楚表哥与那位姑娘的关系。虽则已然摆在明面,但是万一呢,昨夜的月光迷雾纠缠着他,揣上一腔意气,来赌这万一。

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段昇正想开口,突然听虞兰时叹了一声,轻飘飘,满是愁绪。

“我还记得有一年除夕深夜,你玩炮仗点了我的院子,也幸而你飞奔去喊了人来,才不令我葬身火海,你可还记得?”

段昇怎么会不记得。

母亲一向疼爱虞兰时胜过他,他嫉妒了好些年,那年除夕说是无意的炮仗也并非无意,但险些酿成大祸是为真。事后差点被怒极的母亲打死,还是虞兰时撑着病体为他求情。

火场中过多的浓烟积肺,对本就病弱的虞兰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趟的人,被折腾去半条命,却从不冷言怪责他。

自那以后,段昇才丢弃掉孩童幼稚的嫉妒恶意,对这位品性高洁的表哥真正地敬服。

回想往事,段昇十分愧悔,明朗的眉眼萎靡下来:“当年是我做错了事,幸好表哥大人大量,叫我有弥补的机会。”

虞兰时看着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楚眼前人脸上的挣扎,代表了什么。

这位表弟赤诚无比,赤诚到冒犯,则是一种罪恶。

他当年,不过是承了姑姑照拂有加的恩情,才顺水推舟为他求情。真若等到段昇被打得有个差错,姑姑反而要对娘家心生怨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误打误撞的一桩恩惠,也足以令生就赤诚肝胆的少年,心头涌起无限愧疚,去压倒其他任何短暂的绮念。

任何不可原谅的绮念。

“从那时至今,你我也算经了波折才有今日的情分。”虞兰时转动手中杯盏,碧绿茶汤回旋,映着他冷漠的一双眼,“你可曾想过,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你我或许再无今日情分的可能?”

这句话意味极重。段昇如被冷水兜头浇醒,霍然抬头望向坐于对面的人。来时反复琢磨的话噎在喉咙里,一时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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