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剧痛,那幼儿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施夫人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睁大一双凌厉的眼睛。
“你还敢瞪我?!”那人抬手就要再挥过去,被身后一人及时拉住了,“大人,大人,项家还没垮,我们悠着点儿。”
方才抽鞭子想了想,始终在前些日子的洗脑之下,对楚国即将亡国的事情坚信不疑,单凭项氏一族哪里打得过秦国大军?
卖国贼哪里都有。这个楚奸收了手,转口骂道:“你这娘儿们!通缉令看得还不仔细!”
施夫人抱着孩子,为了孩子,再强硬的性格也不得不收敛,她只想让她的孩子活下去。“……其中定有天大的误会。我施氏与昭氏是旧系,我未出阁时且与大王的昭蓉夫人交好,若能与她见一面,误会得以澄清,少不了您的好处。”
她垂着头,美丽的容颜掩在凌乱的长发之后,作为贵族来说,这一番话已然低声下气的不能再低。
不料那人却并不买账,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啧啧啧。实话告诉你吧,今日这事情啊便是容夫人交代的。”
昭蓉。
施夫人只觉天旋地转。
“她怎么会……”
“还要怪你与你丈夫啊。死活不愿意发永安公主的檄文到封地,不过是发个檄文。项渠竟敢说昭氏编造谣言在一,景氏以红石迫其来楚为二,此乃卑鄙之为。”
在最后一刻,施夫人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心难测、礼崩乐坏。
人人都崇尚利益,将肮脏说为理所应当。
“堂堂大国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难道不卑鄙?”
“对我楚来说,秦国公主本就该身败名裂。何况,你们被查出早与秦国公主私下有交,更是叛国之行!”
“我看阁下,未必有多么忠心。”
轰隆一声惊雷,凶器再现!
瓢泼大雨顷刻间下了起来。
“我们走。”
“那这孩子?”
那人呵呵一笑,“等在这里被狼吃了吧。”
许栀来到了南口渡,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是这样听到那个让她一度惧怕的名字。
暗淡天色,雨水四溢,血腥弥漫。
好几匹狼寻着血来了,更多的是尸体断了的肢体,堪比生化危机的场景,令在场的人都要作呕。
许栀紧紧的蹙着眉,将手中的火把举得更高了一些。
微弱的声音从雨水中弱弱传来。
哇哇大哭的孩子,依偎在母亲怀中,大滴的雨打在上头。
许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接受这样的场景!
她若是楚人,若是施夫人的故交亲友,看到这样的血仇。
那她要找秦人拼命啊。
李贤把伞倾了过去,用在古霞口从赵人那里学会的口哨以及火把,将野狼驱散不少。
施夫人望着许栀,笑得虚弱,如释重负,“叶儿果然……找到……你了。”
许栀见她紧紧地把孩子掩在身下,做着母亲最后的保护。
那个孩子是她亲手接生下来的。
她怎不动容?
许栀看施夫人动了动唇,她压低了身,几乎伏在地上,“你说。”
“我的名字叫芸。芸香的芸。我出身于楚国施氏,施氏是个很老……很旧的……你可能都没有听过的族系。”
施氏,楚国施氏,这是要追随到周天子还正鼎盛时期的古老族系。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繁荣在辽阔的淮南平原,是最早的封君。
芈姓王室开疆拓土之际,施氏立下汗马之功。
“不,”许栀嘴唇颤抖,转而眼神坚定,“我听过,我知道。芈姓王族不该忘记你们。”
施芸笑了笑,她的眼神哀伤而复杂,许栀看不懂。
她说:“你真的很聪明,也很讨人喜欢……我们施氏历代是……从军之人,可惜太平的楚国不想要太多将军。”
“可这些年。楚国真的……太平吗?”
许栀本以为这是个经典的托孤情节。但施芸说了这样多的话,还是没有提到她的孩子。
“楚国很懦弱。一个国,不聪明的懦弱会葬送它。”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施芸怀中的孩子没再哭了。
“夫人,你比楚国大多数人要清楚未来。”
施芸疲惫的笑着,她腹侧的血快要流尽了,这才颤着,“我的丈夫也是从军之人。”一枚圆润非常的玉上已经沾满了她的血,“我的丈夫应该也不在了。”
她看了她,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撑伞的李贤。
直到李贤也蹲了下来,她才继续说剩下的话。
施芸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她并没有把孩子塞给许栀,而是一边说,一边抱给了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