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考期在八月,故称“秋闱”。放榜则在九月,此时桂花开得极盛,常称“桂榜”,因放榜日在寅在辰,又称“龙虎榜”。
五首已出,解元是一位屡考数十年的廪生,如今已是年过半百,揭榜时找了半天的名字,最后发现自己竟在榜首,激动之余一口气没提上来,翻起一双白眼直接昏了过去;亚元是早年帝京出了名的神童,十分年轻稚嫩,身量还未长开,看着昏死过去的人依旧是一副淡淡模样,许是天才自小备受瞩目的缘故。
与那二位比起来,三位经魁就要正常得多,甚至有一位不曾出面。然而有些眼尖的发现,那位未来看榜的经魁竟然姓司马。
帝京逾百万人,复姓并不罕见,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免让人想起去岁一朝跌入尘泥的司马宓父子。
一传十,十传百,有好事的前去打探,这位名唤司马炼的年轻人竟真同阁老司马宓沾亲带故。
清枝胡同口聚了不少人,什么来头的都有,就想看看这位司马公子是何面貌。结果等了半日,经魁没见着,却见了只母老虎——秦仙媛拿着笤帚出了门,将所有人扫出了胡同。
沈淑宁趴在墙头看热闹,看够了后又跳下来,问沈磐:“司马炼的名次居然这样高,是不是郡主的意思?”
她回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一日,怎么都觉得这二人之间不简单。
“除了赵元直和几位阅卷官,我们根本就没有
接触乡卷的机会。”沈磐摇头道,“此次乡试是郡主一力主持,殿下不过是调拨了人手相助。我与白隐秀在内监视,白弄儿维稳考院,试毕后乡卷连同众考官都被锁在贡院中,吃喝拉撒都不得出自己房间。弥封官要先糊名,誊录官将内容用朱笔重新誊一遍,除此外还要校对、对读,最后由阅卷官交叉审卷。郡主主理后却不光如此,她再加一道,便是要阅卷官在另一张笺上起评语,由收掌官连同朱卷评语一道封起。倘若阅卷官评论出入大,便要重审,避免官员包庇门生。正是因为如此,那名考了几十年都未中的生员才一跃成为解元,因为他胸中有墨,实在不亏。”
“这么严?”沈淑宁惊讶问,“那么说,司马炼也是有些真才实学?”
沈磐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点头:“应当是了,毕竟多少人考一辈子都没中过。”
沈淑宁很纳闷,她也未见隔壁那家伙怎么看书,反倒是秦仙媛不在时,他常来帮自己的忙。走关系这条路如果说不通,那就是有真本事。
当晚,秦仙媛破天荒请沈淑宁兄妹来家中用饭。
“我们阿炼考中了。”秦仙媛迎头便是这句话,“我们请你和你哥吃顿饭。”
沈淑宁道了声恭喜。
沈淑宁并不是很喜欢秦仙媛,也同她没有多少来往。而秦仙媛起先在邻里中因能替人治些伤疤胎记倒也有一段时日颇受欢迎,只是人
处得越久,那些起初看着不错的人便会渐渐暴露他们的缺点,譬如秦仙媛有一个毛病,便是总爱贪些小便宜——被她治好过胎记的那家人已付了诊金,她却常以此为借口麻烦别人,久而久之,邻里之间便不大喜欢同她来往了。
哪怕今日司马炼的名字登了桂榜,邻里们也只是前来同他本人贺喜,连秦仙媛递过的瓜果都不曾接过,更不要说围坐在一起吃饭。
沈淑宁想起司马炼常帮她干活,点头说好。
待沈磐与沈淑宁备了礼敲开了隔壁院门,这才知道又被秦仙媛摆了一道——说是请客,灶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切得好好的菜和肉在一边放着。
秦仙媛看到沈淑宁来,笑得眉眼都弯了:“你们来得早,我正准备做呢。”
沈淑宁无语望天——这都酉时了,且不说普通人晚上一般不用饭,便是用的,这会儿都该上桌了。
沈淑宁做得一手好菜,秦仙媛的手艺却不怎样。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得亲自上灶台,让秦仙媛替她打打下手。
司马炼与沈磐在房内沉默对坐不语。
沈磐咳了一声,先说了声恭喜。
司马炼道了声谢。
沈磐从前同司马廷玉也没有什么来往,更不要提今日司马炼。只是想起这两日司马炼与秦仙媛入宫两次,不免问起:“司马兄进宫,见到陛下了吗?”
“自然是见到了。”司马炼点头,“见到陛下和他身边那位檀侍郎。”
“
檀侍郎…你是说檀沐庭?”沈磐愣了一下,“他…可是陛下的人,陛下同摄政王势同水火,你应当小心。”
司马炼没说话,伸手撩开了一截袖子。原在袖下掩着的臂膀上有新伤纵横交错,虽已敷了药,却仍往外渗着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这是?!”沈磐大惊。
“昨日陛下传召入宫,檀大人说了几句话,陛下大约恼了,提前离开神殿。陛下一走,檀大人便逼我承认我就是小阁老。”司马炼平静道,“我不承认,他便上了刑,直到陛下回来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