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时,阁老们应召复回内阁。
阁部大臣总有自己办公之所,除他与司马廷玉之外,袁阁老与蒙阁老亦是单人单间。而今他来时见袁蒙二人坐在他书案左右两侧,见他来时也只是笑着问好,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这等情景下人心不免要凉,只是因丧子早已伤透了心,此时便也麻木了。
他们是来看热闹的,甚至还将椅子搬了过来,这是打算同自己一道办公?司马宓一想就浑身难受。
蒙阁老瞥了司马宓一眼,率先开了口:“大人近日来可好?”
司马宓道了声无事。
“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看着小阁老长大的,谁成想出了这等事?不过我劝大人还是放宽心,造化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蒙阁老眯了眯眼,又道,“大人尚在春秋,家中又有二房娇妾,听说还有个年纪小的,多大来着?”
蒙阁老说着偏头看袁阁老,袁阁老会意,笑着点头:“好像是比郡主还小些,戏子出身,养在府中有些年份了吧?”
司马宓手背上青筋渐起。
蒙阁老“哎呀”一声,又道:“这要是放先帝还在那会儿,赵元直恐怕要上表弹劾了。”
俩人一唱一和,将司马宓挤兑得厉害。上了年纪的人并非个个稳重,位高权重的也并非都如景王那般一个眼神便叫人丢了命。说出去的话能变成利刃,从前是多有忌惮,而今锋芒显而易见了。
司马宓什么也没说,由
着他们去。他们见司马宓如此,倒也没有继续落井下石——毕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与他多说两句还嫌晦气。
只是袁阁老手中捏着一对滚球,咯吱咯吱响得人心烦意乱。
司马宓入了座,外间却有人敲门。
“进。”袁阁老转着球道。
林嘉木进来时便见到此场景,两位阁老笑吟吟的,目光却是不善。司马阁老沉默着,一看便是受了气。
他来的时候实在不巧,是以有些尴尬。不过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将文书放在司马宓桌头。
不等司马宓伸手,袁阁老便拿了最上面一则翻看,边看边笑:“咦,赵元直的任书,明贬暗升,前途无量啊。”
赵元直已领任三品通政使,在此之前,此职位是由司马廷玉兼任的。
阁臣身居五品,却常有兼任,譬如袁蒙二人领任三少,而司马廷玉在内阁同时亦身兼三品通政使,司马宓更兼吏部尚书,是以司马氏有实权,袁蒙却无。景王亲内远外,倒也在常理之中。
而袁蒙二人积怨已久,只恨自己生不出司马廷玉这样的儿子。如今司马宓丧子,腰杆便直起来了。管他赵元直是谁的人,只要不是司马宓的人都好。
“无事便下去吧。”司马宓闭着眼驱赶林嘉木。
赵元直的任书之下还有一份,是白隐秀的。而蒙阁老听到司马宓语气中似是不悦,从袁阁老手中拿过赵元直那本又放了回去,转而和气同林嘉木说:“嘉
木啊,前日焕秋还问我,说你那几个妹妹好些时日都未去寻她了。”
林嘉木拱手道:“回大人,祖母近日在督促她们女红,所以无暇玩乐。”
“女子也不必各个勤于女红刺绣什么的嘛。”蒙阁老微笑,“我家焕秋生来便是个四体不勤的,日后若嫁出去,自有我为她添妆。只要门楣够高,学什么都是锦上添花,不学亦无伤大雅。光献郡主不也一样?听说跟随华太傅三年,连太傅当年百步穿杨的本事都学了个十成十。只可惜,黄金镝也救不了人命啊…”
蒙阁老说着,甚至偷偷瞥了面色铁青的司马宓一眼,又笑道,“不提,不提这个了…”
“往年我常常说,生子当如小阁老。”袁阁老坦然地接过话茬,“如今真是,幸而没有…唉…你说是吧,小林大人?”
袁阁老与蒙阁老是连襟,俩人关系好得很,他亦知晓蒙焕秋属意这位叫林嘉木的青年,于是打算借打压司马宓的同时将林嘉木拉入他们这边来。
司马宓本就悲痛至极,又遭这二人挤兑,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幸而没有什么?幸而没有生子暴毙?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吗?
林嘉木暗恼自己果然来得不是时候,也厌恶蒙阁老在他跟前提起蒙焕秋——如今内阁已不同于往日内阁,自司马廷玉暴死,司马氏在内阁中地位急转直下。眼下蒙阁老故意在司马宓跟前说起蒙焕秋与堂妹们关系好,
自己免不得要成为袁蒙派之人。
当权者最忌结党营私,他不想掺进去,也不喜欢蒙焕秋。
林嘉木后退两步,再揖道:“臣堂姊妹众多,先祖早逝,仅祖母一人主持中馈。臣出身自帝京微末之流,但祖母常说造化在天,成事在人,要臣与众姊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知节守礼,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论小阁老还是郡主,或是诸位阁老,皆是臣当礼敬侍奉之人,臣自是不敢随意置喙。”
袁阁老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又看了看蒙阁老——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