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听进耳朵中,如此一来,更加确信朝堂之上那人并非檀沐庭本人。
屋里那仆妇又道:“大爷年轻时爱玩,里子是家里给,面子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挣。人也争气,谁料一路考进翰林院,如今竟得了陛下青眼呢。”
檀老夫人却连连叹气:“说来也怪,他那年应试秋闱时,连我都不信他能考中。我这长孙往年什么德性,你们这些老人儿也是知道的,都说芳儿生前瞎胡闹,他比芳儿更加胡闹。去了东昌一趟,就跟转了性儿似的了。只是春闱厉害些,家中不得已凑了那许多银子出来——那可是揭了咱家老底儿了!突然要那样多,我从哪里弄这些个现钱?只有将田产贱卖了些,这才凑够那两万两托人送进帝京…”
听到此处,萧扶光忽然便来了精神。
这老太婆所言倒是同司马廷玉所说相同,一个春闱名额竟能用真金白银来换。不过十一年前先帝在朝,正是蓄势之时,不比如今国力强盛。同是两万两,十一年前要更值钱些。纵使檀家巨富,突然拿出两万现银来亦是如同割肉——越是富贵,越要精打细算,钱要拿来生钱用,一下掏出去两万两,搁谁都要好好掂量一番。
然而这只是其一,萧扶光还听出其二:真正的檀沐庭比檀芳更加“胡闹”。檀芳此人已是从头烂到了根,好色不说,为人凶残,不拿人当人看,肆意杀戮甚
至盛盘享用。
她已是吃过檀芳的亏,然而听老太婆这么说来,真正的檀沐庭怕是只会比檀芳更残忍。
而身在帝京的檀侍郎除却媚上之外,却没有关于他过于离谱的传闻。家中姬妾两三位,过得相当和谐,其中一位怕还是尤重的娘。且对待下人十分宽厚,多少人卯足了劲儿地想进檀侍郎府中伺候。
如若真是如此,当下那位假檀沐庭倒比真的要好些——起码他还算是个正常人。
他既是个正常人,又为何阻挠自己救母,这点无论如何她都想不通。
正琢磨之时,忽而听到檀老夫人又问:“昨的戏班子请来不曾?那白素贞我看扮相很不错。”
仆妇道:“姚夫人与白素贞一早便到了,正候着您的信儿呢。”
檀老夫人又笑:“不是说司马阁老家那位同白素贞是同门?”
仆妇听后了然道:“是了,那位姚夫人从前是班子里的角儿,六岁扮哪吒,十岁扮亚圣,十二三岁演旦角儿十分了得,连她师姐都要敬她三分。后来若不是被阁老瞧上抬做个贱妾,今日怕不是也要为您献唱。”
“要不说人各有各的造化呢!”老太婆呵呵地笑起来。
这笑声听在萧扶光耳中极为刺耳。
自己虽不喜欢香姐儿,可论来说香姐儿也是司马阁老最宠的小夫人。人前得几分体面,人后被这般羞辱,饶是谁听了都不会舒坦。
过了没一会儿,想是
香姐儿与白素贞来了。
萧扶光只听得床榻一阵吱呀乱响,想是老太婆刚起床,床榻有些不经受所致。
“老婆子腿脚不大方便,不曾去迎夫人入院,夫人千万莫怪。”
紧接着便是香姐儿银铃一样的笑声,听得萧扶光越发不舒坦——人家背后说你,偏你个草包还与人赔笑。
香姐儿道:“许久不曾见老夫人了,得亏您还记得我,赏脸邀我入府。”
檀老夫人气喘吁吁道:“哪里哪里,倒是夫人运势足,今日借夫人名头才能将白素贞请来。”
香姐儿又客气一番,随后又道:“先前我同师兄说,老夫人院内多是女眷,他一外男来了倒不方便。今日要给老夫人唱一段《断桥》,索性我来顶替师兄扮许仙。”
萧扶光听得不是滋味。
香姐儿虽是戏子出身,可她颇受司马阁老疼宠,听司马廷玉所言,那是真拿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疼。首辅家的马夫都穿补子,更不要说这位小夫人。如今她上赶着重操旧业,岂不是轻贱自己?
屋内传来声响,应是临时开始挪动桌椅空出地方做戏台用。
萧扶光蹲着身子,打算悄悄溜走。
未料一阵风刮得窗边棂子掉了下来,窗户大开,恰好打在萧扶光后脑勺上,硬是打出一记闷响。
萧扶光痛得脑袋发懵,咬着牙要爬走,却听檀老夫人发了话:“杨嫂子去将窗户关上。”
先前说话的仆妇哎了
一声,脚步声渐近。
萧扶光心道不好,她听了这许多,若是被老太婆知道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当她手脚并用向外爬时,却听香姐儿开口:“我离得近,我去关好了。”
香姐儿手脚麻利,不过片刻就来到窗边,伸手捏了窗沿,却见窗下藏了个人影儿。
香姐儿眼皮儿往下一耷拉,正好同仰头向上看的萧扶光对视。
萧扶光心虚一瞧,却见香姐儿忽地冲她笑了一下,随后便将窗户关严实了。
“今天风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