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万清福地内,穿着道袍的内侍们单手执槌击罄。每敲一下,念念有声。
“一生三者,天地并人;三成四者,东南西北;五之生者,金木水火土——”
“叮——”
“根于土,生于木,凋于金——”
“咚——”
“枯于火,杀之不绝——”
太极阴阳鱼上,皇帝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吐息,过了半晌后出声问:“什么时辰了?”
吕大宏弯了弯腰,垂首道:“回陛下,刚刚戌正。”
皇帝嗯了一声,忽然问:“今日内阁谁当值?”
吕大宏心下觉得诧异,毕竟皇帝从来不主动过问内阁之事,今儿可是奇了怪了,竟然主动问起这个来。
他忙答道:“是小阁老与陈九和、林嘉木三位阁臣在值。”
皇帝起身走出神殿,纯白道袍在月下显得尤为素净。
他抬手举灯,动静之间飘然若仙。
“将廷玉召来。”皇帝再次出声吩咐左右。
姜内臣领了旨意,看了吕大宏一眼后便匆匆离去。
吕大宏挑着莲花灯替皇帝引路,生怕暗影盖住这位人间谪仙的光华。
“平昌与皇后是下个月回宫?”皇帝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平昌今年多大了来着?”
“公主是丁亥年生,比太子殿下小一岁,今秋就十六啦。”吕大宏忙答,“公主金枝玉叶,是奴等自幼时便看她长大的,想想年末就要出降,这心里还真是舍不得…”
吕大宏说着,用空着的那只手佯装拭泪。
“她是朕的骨肉,朕又何尝舍得。”皇帝轻叹一声后道。
吕大宏哎了两声,又说:“真要说起来,光献郡主婚期倒比公主要早些。奴听说日前王府已经开始采买云贵珍木,就为了替郡主打造妆奁用。”
“扶扶是皇兄与谢妃爱女,先帝亦爱她。”皇帝点头,“就连朕也喜欢她身上那股灵气,真个儿掌上明珠。倘若平昌有她一半就好了…”
孩子们之间,最怕比较。吕大宏忙提起另一件事儿来转移话题:“今日高阳王来过,说是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外孙女,想择个吉日认亲,特来请示陛下。”
先帝无手足,高阳王是先帝堂兄,同高阳王妃斗了一辈子,说外头没人谁都不信。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老头儿居然能捂这么严实,一脚踏进棺材的时候将外孙女寻回来了。
皇帝到了书房,这才点头:“可以办,这件事不用特来过问朕。不过…怎么这样一把年纪突然将人找回来了?”
吕大宏松了一口气,笑着答:“早些年高阳王偷摸地在外头生了个女儿,高阳王妃自然容不得,暗中查了二十多年,最后果真找着了高阳王与那外室所生之女,但她却已经嫁人了。王妃寻个由头将小夫妻俩打了个半死不活,吊了几天的命就撒手去了。幸而他们的女儿当日跟着奶娘出去放花灯,就这么逃过
一劫。现在找回来了,把老王妃气得嘴歪眼斜,险些背过气儿去…”
皇帝听了也是唏嘘:“有这种正室自会家宅不宁。”
吕大宏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说皇后,毕竟皇后善妒,明里暗里弄死了北宫不少嫔御。
就连那望朱台,现在还在闹鬼。每次他想去看看那小金璘,大老远地看到望朱台的瓦檐就觉得瘆得慌。
吕大宏本就是个阉官,干不成事,再加上小金璘见了他就干爹长干爹短的,索性歇了心思了。
“正室身份摆在那,若是没有王妃,高阳王后宅指不定是什么样儿呢!”吕大宏猫着腰为他斟茶,“皇后娘娘不也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宫内就是有妖魔鬼怪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皇帝抿了口茶,没说话。
此时姜内臣在外禀道:“陛下,小阁老到了。”
司马廷玉进来时,皇帝免了他的礼,并吩咐道:“还有两章经未抄完,听说今日廷玉你当值,便将你召来了。”
司马廷玉拱手道:“臣遵旨。”
君臣又客套了两句话,皇帝便打发他去抄经:“朕昨晚神游太虚,于幻境中得一良方,打算去炼制一炉丹药。你先去万清福地罢。”
司马廷玉眸中有光一闪而过,旋即便告退。
吕大宏瞧见小阁老出去了,心里头急得要死——他跟姜太监是死对头,这下姜崇道得了两次替小阁老挑灯的空
儿,不知道说了多少的奉承话!
事实果然如此,姜崇道小心翼翼地为司马廷玉执灯,引着人朝万清福地的方向走。
姜崇道伺候皇帝伺候得晚,不怎么露脸儿,这样的人倒比吕大宏讨人喜欢。
“要上阶了,小阁老仔细些。”姜崇道笑着提醒。
司马廷玉睨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陛下炼丹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