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阴山岐的立场,当初他不仅不觉得这个主意有问题,还觉得自己要是办成这事儿,定然能在家中扬眉吐气。
然而此刻——
看着地面黑影将这三名下属拖入影中带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个陷阱!
这三人要是带着他和九幽往来的证据凭空消失,九方家和钟离家再矢口否认。
阴山岐这钱到底是促成九幽内斗,还是意图与九幽合作反攻大晁,谁又说得清?
“——调城中铁骑,今夜必有动乱,全城戒严!”
阴山岐抛出袖中符传的同时,西边有脚步声踏过屋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手脚利落地接住了那枚调动铁骑的符传。
没有半分停留,络腮胡的身影顷刻消失在夜色中。
听了阴山岐这话,琉玉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阴山岐若真的与他们是共谋,今夜的影子要杀的目标就会是她。
“等一下——”阴山岐也回过味来,猛然回头问,“你方才骂我吃里扒外,该不会是怀疑我跟外人合谋要陷害自己家吧?”
琉玉假装没听见。
她看向鬼女,问:“那三人还能追吗?”
鬼女周身环绕着难以计数的蛊虫,悉悉索索的虫子凝聚成一只歪歪扭扭站起身的长虫,鬼女那张白净乖巧的脸在它旁边,衬出了一种诡异的可爱。
鬼女:“当然……”
“影子消失的时候吞了不少鬼女的蛊虫,只要不出太平城的范围内,丢不了。”
揽诸挡住了琉玉的视线,回头警告:
“把你那虫子收收,人家尊后都说了不爱看,不长记性是不是?”
鬼女噘了噘嘴。
她的小蛊虫明明很可爱的。
琉玉没吭声,悄悄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揽诸和鬼女去追那三人的下落,琉玉在一地废墟中找了把完整的椅子坐下。
这边动静闹得不小,宅中守卫与幕僚都朝院子里聚集了过来,看到主屋和两侧厢房都塌了,或多或少露出既震惊又肉疼的目光。
主屋里面奇珍异宝无数,就这么都没了?
管家开口:“三爷,我马上叫人来……”
阴山岐看都没看身后废墟一眼,他眉头紧锁,召来府中管家:
“今夜全府都别乱动,提醒所有人,出入皆禁,若有通风报信者立杀——”
琉玉朝太平城的方向望去。
他的安排没错。
九方家与钟离家的警惕性极高,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迅速做出应对。
他们并不知道琉玉也在太平城,只会想着将阴山岐摁死在太平城,才能不与阴山氏撕破脸。
既然是这个目的,阴山岐就必须死得让人抓不到把柄。
只有一个办法。
夜风涌动,吹响院中竹叶。
月影明暗间,好似有无数人影隐匿于黑暗中,伺机而动。
琉玉并不畏惧,反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方才操纵影子的,是九方家还是钟离家的人?
谁会成为她重生后剑下的第一缕亡魂?
她窝在扶手椅内一边想,一边把玩手中玉简。
瞥了一眼,才发现过了这么久,对面都没再回复她半句。
琉玉盯着那毫无反应的玉简,心头莫名不爽。
她可是帮他出了气。
他居然没半点反应?
“我话还没说完呢——”阴山岐交代完后,又转过来对琉玉道,“你这小孩几个意思?把我当叛徒?当细作?三叔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琉玉抬眸,清透的杏子眸里写满了“那不然呢”。
阴山岐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继续说,就见琉玉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眼瞳凝住,唤了一声。
“娘?”
“你少唬我!”阴山岐不是第一次被她唬,轻易不会上当,“别说你娘在玉京,就是她现在在太平城——”
“在太平城,又如何?”
淡漠如雪的嗓音平缓而冷静,如水滴回响于幽室,顷刻间扼住了阴山岐的喉咙。
就连膝盖也条件反射似的一软。
“二嫂,我这回真不是故意出卖咱家的,都是九方家和钟离家的错,是他们对咱家居心叵测啊!”
噗通一声。
阴山岐回身跪地的动作格外流畅熟练,一看就有多年的好底子。
通讯阵内的身影与琉玉一样,坐在一张扶手椅内。
女子身量挺拔,姿态外松内紧,就这么无言地审视着跪坐在她面前的阴山岐,论年纪,阴山岐其实还比她要大三岁,但两人一坐一跪,气势之间隔着天堑。
良久,那道平缓有力的嗓音才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