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汝不敢言声,专心听教。
“现如今,你是官,他是民;到时候,你仍是官,他是犯人。他手头没有实证,平白告官,罪加一等。”
孙汝试探:“可,陈元维到底是举人出身……”
乐无涯笑道:“我也是举人出身,怎不见您如此忌惮呢。”
孙汝头皮又是一麻,还不待出声申辩,就听乐无涯慢悠悠道:“哦,你担心他朝中有人。”
孙汝:“……是。”
乐无涯款款道:
“你的意思是,是陈元维朝中的人逼他害死人命的吗?”
“孙县丞,你多虑了,他不在朝而在野,那些人情并不值钱。平安时的锦上添花,倒还可以;若他犯事倒台,那些人和他划清界限还嫌跑得慢呢。”
说到此处,乐无涯适时一顿。
“再说,他朝中有人,我朝中就没有人吗?”
孙汝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乐无涯,目色似有暗示。
他方才去了一趟陈府,旁敲侧击,两厢印证,那计大人确实如太爷所说,性情顽固,又爱竹子。
但官员们的喜好,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或许是太爷从某处打探来的。
若是太爷有更强的人脉,那他必不会在南亭待上许久,升职指日可待。
那么……自己或许还有往上升一升的机会。
孙汝带着一丝贪婪,盯准了乐无涯。
他只需这最后一颗定心丸。
吃下后,他就可以安心改换门庭了。
乐无涯沉默。
他不是不想答。
自从在闻人约的身体里再度苏生,他一直刻意不去想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
那些关系、那些感情,都该随着他的死一道散尽了。
尽管心绪万千,可他并不流露在脸上。
这是他早就练熟了的童子功。
在孙汝眼里,太爷神情并无古怪,只是神情微微柔和下来,似是被什么遥远的事物触动了。
良久之后,他漫声道:“孙县丞应该是细细打听过我的来历吧。我没上过什么书院,是聘了家师,来家中教导的。因此只有同科,没有相熟的同窗,也没有做官的亲朋。”
孙县丞脸皮也厚,只是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
“不巧,我与那人不是官场上的交情,乃是私交,且他并非文臣,倒是害孙县丞白打探一趟了。”
不是文臣,那便是武将?
孙县丞心中有了点疑云。
他虽一心谋划着升官,但对武将的情况知之寥寥。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他年岁还不大,只身往苏杭寻药,跑死了两匹马,要救一名至交故友的性命。我家恰好有十支好山参,被他买去了,因此有了交游,直至今日。”
孙县丞还在神游。
据他对本朝武将的浅薄了解,他只知道两个。
一个是乐家,这些年因为那个众所周知的原因,过得很是低调,但全家没有被那人株连,已是皇恩浩荡。
另一个就是……
“他姓裴。”乐无涯悠然道,“你可认得他吗?”
“裴——”
孙县丞倒吸一口冷气:“您说的是……在青源县驻防的……裴鸣岐……裴凤游将军?”
乐无涯嘴角一动:“……”
他本来是仗着和小凤凰还有几分交情,想要狐假虎威一把。
天高皇帝远,这俩人又是八竿子打不着,姓孙的总不会跑到小凤凰面前去问自己是否认得他吧。
结果……
姓裴的驻防,往哪里驻不行?
清源县不就在南亭边上吗?!
在乐无涯气得在心里一口一口咬姓裴的肉时,孙县丞却越品越觉得合理。
怪不得,怪不得!
南亭县本来不差,即使不算肥缺,却也不算什么苦缺、难缺,按理来说,压根儿轮不到闻人约这个捐官的来补。
先前,因着一些原因,孙县丞以为闻人约被放到南亭,是他没有背景、不受待见的缘故,却没有想到,这或许是裴少将军授意运作的,为的就是让他离自己更近些?
旁的不说,太爷有景族血统,皮相的确是好。
听说那裴凤游也是个怪人,虽说前途无量,年岁也不小了,却至今都不曾娶妻纳妾……
孙县丞及时掐断了不合时宜的遐想,把一颗心沉进肚子里,恭谨道:“太爷,小的已经明白了。有何吩咐,您说。”
乐无涯满腔心思也风停雨收。
“当初是谁检举明秀才?”
孙县丞不敢再耍花腔,答道:“是个本城的小混混,也是在酒楼里吃酒时,偶尔听了一耳朵。”
“此人可还在?”
“此案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