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对你自是真心实意，只是我现在另有所爱，不愿你们在内宅里虚度一生。不过你们放心，我自会安排好你们的余生，绝不会让你们受饥寒之苦，你们想去哪里，想要什么，只须列出名目，我自会尽量满足。”
“果然果然，轻易付出的真心，定会轻易被辜负。是我错信情爱，是我咎由自取。。。。”安姨娘声音转低哑。
“苏澈，我只问你一句，当初恩爱缠绵时，你对我的情意可掺了一丝一毫假？”这是苏澈四年前带回来的金陵花魁轻烟。
她声线微哑，说起话来总像是在耳边私语，挠得人心里痒痒的。苏棠疑心她老爹的“音杀功”就是跟这位学的。
“未曾。”苏澈的回答轻柔坚定。
“如今你狠心离弃我等，心中可有一丝一毫愧意？”
“自是我对不住你们。”
“现在你对她，可是与当初对我等一样，全心全意，非她不可？”
“是。”苏澈没有一丝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既如此，那我问你，你怎知你此时对她的全心全意，不会变成如我们现今的相看两厌？”轻烟咄咄逼问。
室内一片寂静，只偶有啜泣声响起，像涩了的琴弦，拨一下，便寂然无声了。
良久，苏澈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此时非她不可。只要她在近前，她便是不理我，我也觉得安乐；她打我骂我，我都甘之如饴；一想到她要离开，再也见不到她，我便心如刀割。为了博她一笑，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你要遣散我们，只为她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一个温柔沉郁的女声插了进来，这位应该是早十几年前带回来的那位湖南赵姨娘。
苏澈带回来的姨娘很多，很多在苏澈再次带回新人后便自请下堂。苏澈也总是好聚好散，备嫁妆送仪程，把她们安置的妥妥贴贴。
赵姨娘算是早期姨娘中硕果仅存的一个。
她性情温厚老实，被韩氏打压欺凌后也不记仇，后来与韩氏相处的不错。
“遣散你们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哪怕是你们，我也不愿再见。每每想到我与你们的过往，便深觉一生荒唐，愧悔难当。此事与她无关。”苏澈又祭出“音杀功”。
这次苏棠听了心里平静无波。
她还以为他有多真诚，原来也不过是这些小手段。
“愧悔难当，呵呵，哈哈。我们竟然成为你愧你悔的因由！既然如此，又何必留下徒增怨怼。姐妹们，我们走吧，咱们当初既然有勇气舍下声誉家人，随他私奔到这浣花镇，如今自当有勇气离开这里，成全她的一片痴情！”
轻烟的功力明显比苏澈高多了，这番话说的柔婉无助，充满被辜负的破碎感和女性独有的孤傲与坚韧，苏棠都忍不住在心里喝一声采了。
“呜呜，姐姐，老爷，我不走，我不想回家。回去我爹我娘会打死我的，他们会把我浸猪笼的。”这个是苏澈带回来的年龄最小的豫州姑娘，带回来那年刚十二岁。
来了有几年了，苏棠记不清了，似乎，一直没圆房？
苏棠不由得又想，父亲带回这些女子的本意是什么？譬如这个豫州姑娘，父亲曾嘱托她照顾，说她“父母不慈，是个可怜的孩子。”
苏棠当时想的却是：“你待她真好。”
后来她也了解到，这个小姑娘生母早逝，继母和生父常虐打她。她是被虐打的太狠了，才逃到城外，遇到了苏澈的商队，被苏澈买了回来。
苏澈不愿让她当丫鬟，韩氏就把她当姨娘的预备役养了起来。
然后，养着养着，大家就把她给忘了。
“傻瓜，咱们不回家。你还和姐姐们一起住。咱们选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姐姐天天给你做荷花酥吃，好不好？”
这是轻烟哄小姑娘的声音。
苏棠对轻烟的印象极深，因为她是阿槿失踪后父亲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
她集妖娆与清雅于一身，如同盛开在黄昏的时分的曼陀罗华（白色彼岸花），有一种遗世独立般的凄清的美丽。
苏棠曾经迁怒她，对她态度格外恶劣，可她总是不卑不亢，从容应对。有时候，甚至会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苏棠，令苏棠更加恼恨。
有一次四下无人，她问苏棠：“三姑娘，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你讨厌我什么呢？”轻烟问她：“是恨我夺了老爷的宠爱吗？可这满院子的姨娘，三姑娘怎么只恨我呀？”
年仅12岁的苏棠怔住了，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这么汹涌的厌恨从何而来，为何只针对她。
“三姑娘，人要往前看，不要困在过去里，用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折磨自己。”轻烟温柔清淡的声音仿佛仍在耳畔回响：“再说，那件事也不能怨你，你也是个孩子呢。”
那件事不能怨你，你也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