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群七八岁的小学生第一次离家住校,第一晚总归是最难熬的。因为在校生人数本就少,所有年级的住校生加在一起也不过占去了三四间宿舍,正是在白天看见的被橡胶树挡住的屋子那儿。
胡乱吃过晚饭过后,宿管老师招呼着新生正在安排床位,这个宿舍是由几间红砖房围成的小院落,为了方便管理,只把男女生宿舍分成左右两边,高低年级的住校生都全部混住在一起,到了林青朵这一届,住校的新生只有两个。
林青朵她们走进小院的时候,早有高年级的学生好奇地张望。家里有兄弟姊妹一同住校的学生,自然欢天喜地地一同进宿舍铺床,暂时没找着伴儿的小孩子也只得在老师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挂蚊帐、叠被子。
这边阿帕早就听说林青朵入学了,可今天一整天都被他的班主任“蔡老钳”盯着补作业,没空过来找她玩,放学时候勉强把补完的作业交上去了,觑着眼看“蔡老钳”一页一页翻他的作业,一面心里打鼓,只听见对面淡淡地"嗯"了一声朝他挥挥手,才撒腿往宿舍跑。
宿管老师只见一个人影汗津津地跑进来,一晃就到了她面前:“老师,我来帮我妹妹林青朵铺床!”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林青朵正在认真地挂蚊帐。周遭的学生叽叽喳喳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林青朵身边有一个高瘦的女生,不时扭头跟她说话。
这些宿舍是以前的老教室,后来盖了新的平房才改成学生宿舍,每间宿舍放十多架上下铺,大约可住二十多个人,林青朵的铺位在后门旁边。
阿帕低头避过从上铺耷拉下来的床单被角,走到林青朵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妹!”
林青朵被他吓了一跳,回身看清来人显得很高兴:“阿帕哥,我爸爸说你跟我一个学校,白天下课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阿帕皱皱鼻子切了一声:“你是不知道我们班那个蔡老钳的厉害,今天罚我在办公室补作业,还拧我耳朵!他那个手,比我爷爷的烧火钳还黑!”
林青朵眼神瞟到他耳朵处,果然左耳的耳垂红彤彤的,她用手指碰了碰:“我爸妈都说要听老师的话,你如果听话,就不拧你耳朵了。”
阿帕不以为然地偏过头去,伸手帮她继续挂蚊帐:“林叔叔说担心你害怕,叫我今天过来看看你,我们星期一到星期四都得呆在学校不能出去,星期五我和你一起回家。”
林青朵哦了一声,这时她身边那个高瘦的女生戳戳她,悄声问道:“这是你哥哥吗?看起来好凶,平时会打人吧?”
林青朵摇摇头:“阿帕哥不打我。”
两人正说着,阿帕已经把帐子四角都栓好了,他站远一点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旁边高瘦的女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林青朵望去,原来是蚊帐的开口处挂反了。
阿帕懊恼地说了一声:“我去!”
林青朵也乐了,她旁边的女生赶紧上前动手帮忙,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总算把床铺收拾得稍微像样了。
阿帕一转眼看见蚊帐内侧破了一个小洞,从兜里掏出一小张贴纸:“这样补起来就好了!”
这边刚刚忙活完,那边宿管老师大声说话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回到自己宿舍去,一会儿准备排队洗漱!”
人群闹哄哄地散开,阿帕大大咧咧地丢下一句:“别害怕!”挤出门去了。
入夜,宿舍已经熄灯了,林青朵有点睡不着。她开始想家,幻想着这个时间外婆应该带着小弟弟去睡觉了,爸爸可能打着手电筒去数鸡圈里的鸡有没有丢,妈妈往常会先催着她洗脚睡觉,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她的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撇撇嘴有点想哭。空气里飘着棉纱蚊帐晒过太阳的灰尘味,不太好闻,也不太呛,她还记得妈妈帮她晒蚊帐的时候,她领着小弟弟钻进去躲猫猫。
翻了个身,手臂触到冰凉的墙壁。“如果墙壁突然消失,另一面就是家里,那我翻个身滚过去就能回到家里了,爸爸妈妈看到我突然出现,会怎么办呢?”
就这样想了一会儿,宿舍里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林青朵用手摸着身旁的墙面,碰到一个触感不太一样的东西。
“好像是今天阿帕哥贴上去的。”
林青朵坐起身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灯光,她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小的奥特曼贴纸。
她认得这个,是因为今天班上的小男生也在讨论这些,有个男生甚至画在了本子上,引起同学们好一阵围观。
贴纸上蓝白相间的奥特曼正举起双手发射出一串漂亮的光线,蚊帐因为林青朵的动作在微微晃动,好像那个奥特曼也活过来一样。塑料贴纸反射着窗外的一点微光,林青朵看得出神。
“喂,喂。”
有人悄悄在林青朵枕头旁边发出声音,林青朵听到声音,赶紧躺了下去,说话的人正是今天下午站在她旁边的高瘦女生,是她的新同桌,名叫张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