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有很多文艺作品,都直接或间接地描写过天草四郎时贞。前田真理将它们全看过了,却发现无论那些作品的作者认为自己在写谁,他们塑造出的人物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四郎。
四郎啊,四郎。比太阳更耀眼,比月亮更美丽,比任何人都聪明,也比任何人都善良。
如果真的有天帝的话,那四郎不仅是天帝的使者,也是祂最爱的孩子。
在那命运般的一天,他踏进了三郎家破旧、肮脏的草棚,对他们一家说,他受到天帝的指引,得知这里有被天帝眷顾的人。
“想来就是你了。你好,我是益田四郎,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美丽的少年温柔地对三郎说,一阵阵雅致的香味从他身上传来。
三郎连忙答道:“三郎。”
此时,仍名为三郎的前田真理,正在吃他一天中的唯一一餐:一条生鱼。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里面很可能长着跳蚤。因为长时间没有洗澡,他的身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他的食物和他食用它的方法,更是使他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鱼和血的腥臭味。
在这样的人面前,三郎突然感到羞愧。
羞于自己和家人形貌上的丑陋,愧于不能让这样出色的人物看到更体面的情景,愧于不能给他提供更好的环境。
但四郎好像根本没有被眼前的丑陋所冒犯到。他带着那位高大的伴天连一起,坐在了三郎家肮脏的地板上,用大人物们日常用的那种优雅的语调轻声细语地喂他们说,自己知道一个方法,能让这些鱼更好吃。
“请吧,法利亚诺神父。”他对身旁的伴天连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法利亚诺微微颔首,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张很大的纸,带着浓重的口音,让三郎一家把生鱼放到纸上。
在三郎的带领下,他的父母都照做了。
法利亚诺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本厚厚的黑皮小书,他的另一只手在领口上抚了一下,一串坠着十字架的深色念珠就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将小书翻开,右手压在书页上,轻声喃喃自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纸上的三条鱼突然漂浮在了半空中,缓缓转动着身子,就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翻动它们一样。
在不断的转动中,热气带着香气从鱼身上冒了出来,接着慢慢落回了纸上。
“好了。”法利亚诺念出最后一句话,合上了小书,收起了念珠。
四郎在怀里摸了几下,拿出来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的粉末洒在了鱼上。更浓郁的、三郎从来没闻过的香味立刻炸开,溢满了这个小小的房间。
“这是葡萄牙人带来的香料,会让食物更美味。”他对三郎一家解释道,然后回过神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串跟法利亚诺那条类似的念珠。“对了,我得挡一下这个味道,被其他人闻到可能会给你招来灾祸。”
四郎把念珠缠在手上,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随着他的祈祷声,明亮但不刺眼的金色光芒从他手上发出,逐渐变大,形成了一个由光组成的透明罩子,将他们几个人连同那三条香气扑鼻的鱼一起,罩了进去。
“我很喜欢这样做鱼,三位请尝尝。”他说,把放着鱼的纸向三郎他们的方向推了推。
三郎的父母呆愣了几息,就诚惶诚恐地向两个外来者跪了下来,将额头贴在地上,口中高呼着‘神迹’和‘神明大人’,跪拜着这个少年。
四郎连忙将他们搀扶起来,嘴里不断说着自己不是神,而法利亚诺则坐到了三郎的面前。
“前几天夜里,吾主降下神谕,指引我前往海边,寻找祂所钟爱的一个孩子……”
三郎连连摇头:“不是我。”
如果法利亚诺口中的主真的钟爱他,那怎么会让他失去所有的兄弟姐妹,又怎么会让他活得这么痛苦。
法利亚诺和善地一笑,没有理会三郎的话,继续说道:“……我看到你突然出现在了岸上,接住了海里飞出来的鱼,然后又消失了。
“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集中精力想我要去的地方,然后就过去了。”
法利亚诺和四郎面露微笑,交换了一个有些兴奋的眼神。
“那你能再给我们展示一下吗?”四郎问,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朝三郎的方向倾斜,“比如说,从这里……”
他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地点,又指了指草棚的角落。
“……到那里。”
三郎不愿意拒绝他的要求,点了点头。在他父母期盼的注视下,他用力盯着四郎指的那个角落,心里不断地想着“我要过去我要过去我要过去”。
然后,他过去了。
他的父母跪拜的对象变成了他,法利亚诺在胸前不断画十字,嘴里用一种三郎听不懂的语言念念有词。
四郎则高兴地走过来,握住了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