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每当夜色降临御夷,比起其它任何一个地方,这里总会更加惹人注目。
即使天色已晚,又矮又厚的黑云紧贴着大地,独留下可有可无的月光闪烁在天空,整片苍穹之中看不见一丝余光,我们也可以睹见在长夜之中的御夷镇依旧散发着自己的光华。
御夷镇是少数的几个不需要宵禁区维持治安的地方,你可以在任何一处灯火照映到的榫卯下面看见人的影子,并且很多时候那都不是巡逻差役的身影。
这些影子属于刚刚从酒肆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的醉汉,属于站在街头卖弄风情的各色妓女,以及正在忙着招呼别人的皮条客。
正是他们这些没有丝毫体面可言的人,点亮了寂寞的夜晚。
生意人围绕着那些醉汉行动,而这些醉汉则大都是些因为伤病、年岁等问题退役的老兵。他们拿了大半辈子的屠刀,赚足了可以挥霍半生的钱财,随即等到和平以后,人生便失去了方向,只得与旧日的战友们终日流离于烟花之地。
他们暴戾、聒噪、不识大体,却实实在在地为御夷、为赵家,打出了一片天地。
如今人们可以随意在大街上信步而行,不消关紧门窗,更不必担忧盗贼匪类的袭扰,也全是因为这些勇猛的士兵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
在路过他们身边时,经常会听见附近的酒肆、酒馆里传出来喧闹的声响。那是老兵们借着酒劲,正站在桌子上吹嘘自己的功绩。
他们身上穿着旧时的猎猎战袍,篆刻在甲胄上面的伤痕和洗不掉的血渍像是荣誉的勋章一样随风摆动,这让他们倍感自豪。
虽然老兵们游手好闲,经常会酒后乱性,进而引发一些不大不小的骚乱,但是由于他们对御夷镇的忠心确实日月可鉴,他们的功绩确实不可磨灭,旁人会常常因此选择让步。当然,这在息事宁人的同时,也助长了一股歪风邪气。
如何安顿好这些昔日的英雄,显然成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赵括带着身后的两位友人夜览长街,随便谈了谈御夷镇的过去和将来。在一片醉生梦死的氛围里,他们推心置腹,边走边讲,很快便走回到赵家商行里修整歇息。
翌日,赵括应约叩响娄菁华的门帘,把为对方备好的新衣裳送到跟前,跟在左右的两个丫鬟进门协助娄家女儿更衣。
不知是娄菁华今日心情好转,还是突然心血来潮,她更衣的时候还不忘隔着门窗向赵括倾诉“我的括哥哥,你是不知道昨夜的宴会里,那些小厮、那些混蛋,差点便为了些蠢事打了起来。累的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道一声晚安便睡了。”
“是什么事情,能让菁华你这么高兴?”
娄菁华听罢,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忌讳着那两个替自己更衣的小丫鬟会告密似的。等到她推门出来,送走那两个碍事的人后,才回道“这事情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事情,我看都不如菁华妹妹这身衣裳惹人喜爱!”赵括看着自己为娄菁华准备的衣裳,这是他父亲赵苇最喜欢的颜色鹅黄色,其中在外披挂着一袭雪白的纱衣,上面全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纹理。
“你少哄人开心,不就是想让我在赵世叔面前体面一些嘛?”娄菁华说罢,又将小嘴凑进对方耳畔,说“昨夜那些小厮为了我和阿鹃姑娘谁长得好看的问题争论不休,其中那韩老大听不惯别人讥讽阿鹃姑娘,将那人揪起来便打。我想知道,括哥哥是怎么看的?”
“啊?这些大男人,怎的跟个长舌妇一样说三道四……”
“喂,你的意思是,我也是长舌妇咯!”
赵括连忙否认,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各有各的好看!”
“哼!”娄家女儿对这样的答复甚是不屑,又道“我们还是快去见你父亲吧!”
话音刚落,娄菁华便欲拂袖离开,不过赵括还是突然叫住了对方,问道“既然菁华你早便知晓我不会娶你,那我们就得改变策略,不能直接向爹爹要钱!”
“那该怎么办?”娄菁华适才的好心情霎时被消磨殆尽,又变成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说道“你可说过一定会帮我,你要是敢言而无信……”
“当然,我赵括说话算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过,待会你见到我爹后,一定要亲口承认自己并不是前来提亲的,菁华你要说,自己是迫于无奈,才借联姻之事登门拜访。”赵括如此郑重地说道“我爹他虽说不上铁石心肠,但他绝不会向跪地求饶的人施舍,除非娄叔叔他当真走投无路了……”
交代完事情,他们便各乘一辆马车行驶到赵家的府邸门前,在左右仆从的簇拥下,缓缓踱步走进赵府内。
这座府邸并不奢华,也不甚轩敞,但是却分外精致。
这些精致体现在每座建筑上面的装饰,以及经典的对称结构上。
无论是雕刻、石狮、罩灯,还是碧瓦飞甍,看上去都是那么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