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日光下，魏禾嘴边挂着宠辱不惊的笑，“郭大人，小女在此恭候你许久了，别来无恙啊——只是......”
魏禾扫了一圈底下人们，继续缓道：“只是没想到大人爱民如子，竟然偕同洛阳街坊一起前来抓拿我等‘罪犯’，这等做法在洛阳百年官员中也是闻所未闻，郭御史清正廉洁，不愧是我们洛阳人的父母官！”
这等讽刺之话，定然是魏禾见着了郭淮方才的雷霆之怒，故意而为之的。
底下百姓还没弄清楚，面色已经沉了半边。
郭淮背对着落日余晖，面容埋在一片阴影之下，没有对魏禾的冷言冷语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盯着自己那群瑟瑟发抖的手下，“我说了，让你们把这群草民，赶走。”
后面两个字郭淮咬字极重，嗓音沙哑，像是从喉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声。
侍卫欲哭无泪，“可，可是......大人，小五他们还在楼上啊，我们不应该......”
不应该先救他们么？
那侍卫没说完话，只听“锃”的一声，郭淮忽然将一旁侍卫腰侧的佩刀拔出。围观的百姓齐齐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洛阳父母官”郭大人正面色冷凝地朝他们走来。
郭淮步伐快速，一边挥舞着刀，“我说了，无关之人，立即离开春满楼，你们是聋的吗？”
站在前面的人开始后退，“大人——郭大人，我们可什么都没干，你可不能当街残杀无辜之人啊！”
郭淮置若罔闻，步子甚至越迈越大。
“等等，喂，各位，他娘—的—好像是来真的啊，你们快，快走啊！”
可无奈春满楼后院房屋鳞次栉比，且排列紧密，其中过道只能容至多五六人并排通行。上百号人站在道上，此刻宛如笼中雀网中鱼，一时间游动缓慢，没办法轻易挣脱。
站于最前面的人面对着凌凌刀光，慌忙地想要往后躲去，可人群拥挤得毫无孔隙，竟是躲无可躲，前排之人霎时间眼含热泪，急得想要原地起飞。
后面的人却秉承着法不责众、一时半刻杀不到自己的精神，依旧在后头伸长脖子观望着。
眼见郭淮眼眸充血，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一柄弯刀就要朝人群里劈去之时，立于前面的一男人忽然掏出一把砍骨刀，直直抵上了郭淮的攻势。
正是门前跟郭淮耍过嘴皮的屠夫。
屠夫果然胆大包天，但半辈子恐怕是第一次冲撞官差，手下不遗余力，说话时嘴唇却还有点颤，“郭大人，洛阳百姓敬称你一声大人，你还真以为你是一人之上了，不就是缉捕个罪犯，还要背着众人，这么遮遮掩掩的，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句话正中郭淮痛处，郭御史手里弯刀一歪，就这么被对方的刀打飞了去。
都察院侍卫见着他们的弱鸡大人被寻常百姓压了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在原地没上前——反正平头百姓也不会真的把堂堂洛阳官差给杀了，那就让他们打着去吧。
不是他们叛主，而是郭淮都这般不顾忌都察院手下人性命，做法实在不厚道。
郭淮被脱刀之势震得虎口发麻，三白眼盯着面前五大三粗之人，“......你想死？”
屠夫下意识瑟缩了下，随即很快回过神来，“你心虚！”
郭淮：“......”
众人：“......”
话既然已说出口，屠夫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豪迈，“郭大人这么想我们走，今日午时，咋们大伙也听说魏家此案的凶手被劫狱，难不成，鲁氏这件案子真的有什么内情不成。”
郭淮的脸色愈发阴狠。
有人拉了一把在作死途中渐行渐远的屠夫，示意他悠着点，别跟官差犟嘴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而就在此时，二楼上却突然响起抚掌之声。
魏禾拍了两下掌，等众人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后，她才慢条斯理地垂下手，在木栏后站直了身体。
“屠夫大哥率直果敢，小女子敬佩。看来这世上明辨事理之人不在官场，而是在市井啊，”魏禾在立于楼上，朝那面红腰粗的屠夫拱了拱手后，又朝暗处看了一眼，“今日私闯春满楼头牌闺阁，惊扰了各位姑娘和公子们，小女魏禾在这给大家赔个不是了。”
魏禾声音清亮却不失柔和，但因为身边一直有一位手持剔骨刀的丫鬟跟着，场面不免显得瘆人。
一时间没人敢大声说话。
魏禾侧眼看了看那七名被束缚着的都察院守卫，又朗声道：“今日绑了七名官差，实属自保之举。此番机会，正好小女子也和现任都察院右都御史，郭淮郭大人你，好好谈谈。若是诸位愿意听小女子一番话，这几名守卫事后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地回到都察院衙门。”
魏禾说到这，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但若是官兵们按捺不住性子，和我魏某起了冲突，也就别怪我手下婢女惊怕之下，失手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