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中间的男子,在目光交接的一瞬又迅速低下头,自己的视线里只有半截赭红色衣摆和一双黑色靴子。
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本就紧张的秦晗忍不住双腿微微发抖。
只听苏宸正说道,“李公公,晗儿自小养在祖母膝下,甚少见外人,又遇大难,只怕是答不清公公所问。”
“照王爷的说法,这姑娘被绑了数日,岂不早该吓破了胆,怎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站这。”是晋王的声音。
“晋王慎言,我苏家之事还容不到外人置喙。”苏宸正对晋王呵斥。
李公公捻了捻袖口的蟒爪刺绣,轻咳一声,笑道,“两位王爷消消气,咱家也是替圣上办事,不会难为姑娘的。”接着转向苏宸正,“王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苏宸正不好再驳,只能露出为难的神态,压低音调,“只是涉及姑娘清白,知情人越少越好。”
“好说。”李公公朝刚才领路的公公递去一个眼神,领路公公心领意会,带着一众护卫退下。
偌大的前厅里只剩四人。
秦晗一直不敢抬头,视线所及的那双黑靴一步步逼近,她几乎能看见李公公那个肥胖肚子上系着的褐色腰带。
“秦姑娘,莫要紧张,你祖父秦时由早年曾任宫中编纂,咱家还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一眨眼二十多年,没想到他的孙女都这么大了。”李公公尖锐的嗓音传来,刺得苏皎浑身鸡皮疙瘩。
“对了,你父亲现在何处任职啊?”
秦晗依旧低头,恭谨答道,“回公公,家父在钦州任通判。”
“从钦州一路来川中,受了不少苦吧?”
“回公公,一路上有乳母照顾……还好。”
“哦!”李公公挑了挑眉,又离近了些,颇有些疑虑地问道,“但从钦州到川中,似是不会经过楚西?”
“我与乳母两人在路上丢了包袱,剩下的钱财不足以租马车到川中,便先到了楚西,找人传信到川中,让舅父来接我的。”
这是苏宸正之前教秦晗的。
李公公笑了笑,脚步挪向一侧,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你可知,朝廷为防流民,去年起就要求外乡人出入郡城均要记录,你所言,只消一个时辰,便能验真伪。”
秦晗双腿颤抖得更加厉害。
苏宸正甚是不屑,“李公公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如不信我苏家,即刻便可派人查验。”
李公公极快地变脸堆笑,“对不住,您看看咱家,这是在宫里训那帮不长眼的小兔崽子,习惯了。这不,在苏王府,哪还需我查验,要不是晋王提起,都想不起要问问这姑娘呢。”
说着转过头,对着秦晗和蔼了几分,“秦姑娘,咱家就是照例问问。”
“你在楚西郡可是遇到了邙山的土匪?是何情景,详细说说。”
秦晗双腿发软,倏地跪下,呜咽起来,眼泪从眼角划到嘴中,空阔寂静的大厅中只余秦晗微微的啜泣声。
秦晗感觉,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她把头埋在双臂间,发出颤抖的声音,“回李公公,民女……”
“爹!”一声娇柔的呼喊打断了秦晗,她抬头,顺着面前三人的目光顺势转头,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慢慢靠近。
娇柔的身躯、凄白的面孔一步步拉近。
“皎儿,你怎么出来了?”苏宸正快步迎上去。
身后的晋王脸色惨白,李公公瞥了一眼僵立的晋王,转过头笑盈盈地也迎上去,朝着苏皎打了个福,讨好道,“苏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苏皎紧握了下父亲的手,示意其放心,又对着李公公道,“不敢劳烦公公操心,父亲心疼我让我静养,只是再不出来,怕是就要被有心人栽赃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苏小姐多虑了,谁那么大胆,敢在王府李撒野。”李公公满脸堆笑。
接下来,李公公挡住了晋王的欲言又止,顺利地宣了旨,苏家也接了旨。
末了,李公公又传了圣上的口谕,“圣上对苏大小姐十分看重,听闻小姐现在身体不适,特意嘱咐宫中太医都备着,让我一路护送小姐上京都。”
李公公的意思就是要苏皎立马启程去京都。
苏宸正刚想开口,却被苏皎按住,只听她缓缓开口,“多谢圣上关怀,这一路就有劳李公公了,只是收拾细软、安排人马急不得,且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爹爹,还请李公公给我们父女些许时间。”
“自是自是”
一番往来交涉,最后定了下月十五出发,苏皎还能在王府住上一个月,双方都很满意,李公公完成了任务,拉着晋王离开了王府。
自苏皎进了前厅,就再没有人再关注秦晗了,她跪着看着苏皎走进,跪着陪着苏家接旨,就像是空气一般。
晋王和李公公走了,王爷舅父对苏皎抚慰嘱咐,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秦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