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树林雾蒙蒙的,一片寂静,曲红梅一路沿着小道朝省城出发,片刻都不敢停歇。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天光已经泛起鱼肚白,曲红梅看到前面有一个村庄,于是停下来,坐在一棵大树下吃了两个大白馒头,正准备继续赶路。
从村庄里行出来一辆牛车,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老头和一个看上去很温和的圆脸老太太。
曲红梅连忙冲下面招招手。
“大爷大娘,可以捎我一段路吗?”
赶车的老大爷微微眯眼打量了她一会,曲红梅有意压着嗓子,所以声音听着有些雌雄莫辨,再加上她的装扮,大爷大娘都以为她是一个男孩子。
这年代大部分的人是比较淳朴善良的,大爷挥手说:“上来吧!”
老大娘看到曲红梅身上背着个大布包,脚边还放着一个大大的麻袋,看着鼓囊囊的,她连忙将自己的行李往里面挪了挪,问道:“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曲红梅低着头微微一笑:“我要去看看我的父母,他们在邻省的煤场。”
老大娘一听就笑开了花,“哎呦,去邻省啊!是不是要坐火车?”
曲红梅本身就不怎么爱说话,这会也怕说多了被人发现端倪,于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大娘是个话痨的,这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小伙子,你叫啥?你爹娘在煤场上班,你咋在乡下?你这趟去邻省啥时候回来?”
曲红梅早就做好了准备,三言两语将自己编的身世和家庭情况说了出来。
她说自己叫马一鸣,父母都是煤矿工人,但因为家里孩子比较多,都留在城里养不起,所以就将他送到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前不久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了,办完丧礼他收拾好家里的东西去投奔亲生父母。
故事并不精彩,但耐不住老大娘会遐想,“好孩子,真苦了你,别怨你爹娘,他们也是有苦衷的,试问有哪个当父母的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就拿我家那小子来说,我也舍不得他离家,可......”
说着老大娘就开始说自己的故事,原来老太太这一趟是要去南方,她儿子是南方部队的一名军人,已经离家多年,在当地已经成家,这一趟老太太去南方一是为了照顾怀孕的儿媳妇,二就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说着老大娘拍了拍自己怀里的腌菜坛子,笑弯了眼,“小鸣,婶告诉你,你叔最喜欢吃我腌的咸菜,那小子没当兵之前,每次就这咸菜能喝两大碗碴子粥!他寄过来的信里也说了最想念的就是我腌的咸菜......”
三人到了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城门口排着很长的队,前方站着三个戴着红袖章以及身穿公安制服的人。
赶车的大爷经常来往于两地,与其中一个红袖章比较熟,悄悄递了一根烟过去,好奇地问道:“咋今儿管得这么紧?要查啥?”
老大娘抱着咸菜缸子满脸的不乐意,“可别又是不让带粮食进城,要是敢抢我的咸菜,老娘非撅了他。”
红袖章看了老大娘一眼,颇为不屑地说:“大娘,咱城里人虽然缺吃少喝的,但谁家也不会缺了一缸子咸菜!也就你们喜欢抱着它当个宝。”
其实他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
这个年月为什么大家心心念念的要往城里跑,因为城里人有供应粮,有医疗,有教育,有工作机会,还有各种补贴。
而农村人只能眼巴巴看着,羡慕嫉妒恨。
城市人享受国家供应,除了特殊三年大计划被饿,是不会长期挨饿的,顶多就是吃不到新鲜的菜和蛋,没有肉而已,但他们偶尔是能吃到肉丝的,春节还会有大鱼大肉吃。
城市里只要孩子出生,凭着出生证到派出所办理户口,之后到粮站办理粮油供应本,于第二月正式领取粮油,未成年孩子根据年龄段,给予不同标准的粮票。
农村中的农民也叫做“农业户”,由公社大队决定口粮,口粮标准远远达不到城镇的人口标准,也很难满足从事体力劳动农民的需要。
老大娘也是个脾气冲的,再说她儿子为国家卖过命,流过血 ,现在就想吃一口她亲手做的咸菜,可到了别人眼里,这东西咋就成了看不上眼的东西。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赶车的大爷连忙打圆场,又在红袖章的耳边说了说大娘的身份。
红袖章一听对方的儿子是个军官,那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只是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一些污秽的词。
老大爷连忙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这才让对方完全消了气。
轮到他们检查的时候,红袖章没有多说什么,在赶车大爷的诉说下,将曲红梅的假身份也记录在册。
公安淡淡扫了一眼三人,他们重点盘查的对象是十六到二十五岁的少女,看到册子上的性别男便放行了。
老大爷将二人放在了省城火车站门口,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五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