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华左手熟练地动着筷子吃面,岁月风霜在那只手上留下的痕迹都看在陈超眼里。
迄今为止,陈超上学的一切费用,都是陈芳华和家里最小的妹妹陈慧踩缝纫机踩出来、每天出去卖菜卖来的。
最困难的日子并非最拮据的时候,而是陈芳华终于承受不住高强度劳动累倒的时候。
那时她手指肿得像一根根粗萝卜,每动一下都是对身体和意志的巨大考验。
可是她不继续起来干活,就没法供孩子上学。
陷入绝境的女人把目光放在三个女儿身上。
平常人都会
但陈芳华恐怕连这么选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坚持几年,而大女儿陈超需要继续念书的日子比两个妹妹短一些,所以……
越早把大女儿送出农村,家庭条件就越早能得到改善。
于是她只能叫来小女儿陈慧。
多了一个女儿帮忙干活挣钱,陈芳华的确轻松了些——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真正的结果是,两个人的手都不行了。
陈芳华也因此遭受旁人指指点点。
可她不在乎。
又或者说,她没有在乎这些的余地。谁也不知道这个家还能坚持多少年,还是赶紧把大的送出去,少供一年书是一年。
碰到一些下雨天,陈芳华的手实在动弹不得,是陈慧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踩缝纫机做衣服,踩出供大姐上学的学费。
母亲和小妹如此辛苦,陈超怎会不知道?但她也只能埋头苦学。每天放学回家
仅有的几本教材翻来又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连哪个板块被印刷在教材哪一页的哪个角落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学习好,老师会奖励一些小东西,笔、本子、几颗……这样就能减轻家里一些负担。
相比之下,夹在中间的二妹陈智显得渺小多了。
陈智也聪明,学习不比大姐差,但就因为家里穷,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活动一个也不敢报名。
运动会,春秋游,别的孩子听见了欢呼雀跃,唯有她把脑袋埋得很低、很低。
每天像个小仓鼠一样缩在教室的角落,下课了同学们出去玩,就她一个人缩在座位上,不敢跟任何人搭话。
幸运的是,大家都表示理解。
日子熬一熬也算过来了,陈超中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陈智的成绩也不差,估计也能上个好一点的高中。
唯有小妹陈慧,刚上完小学就急匆匆地和母亲一起干活挣钱,早早断了念书考试的出路。
“妈,以后……多注意身体。”陈超怕眼泪继续在眼眶里打转,赶紧低下头,猛吃几大口面条。
“知道了,”陈芳华像是没察觉到女儿心中酸涩,很豪气地一摆手说道,“只要再坚持这三年,供你上到大学,就容易了吧!”
陈超勉强扯着脸笑了笑,又听母亲叮嘱:“超啊,这高中可跟初中不一样,你只要进去学了,就必须一口气一个劲儿,坚持!不能像你初中那样,中间还休学一年!”
“是是是。”少年连连点头。
初二那年她生了场病,也恰逢家里最最拮据的那段时期,干脆休了一年帮家里干农活。
她以为自己可能就要一直这么干下去了,但陈芳华坚决送她回学校。
还好大家都理解、也还好自己坚持下来了。
母女俩格外珍惜今天的阳春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比较激动,一碗面竟填饱了两个人的肚子。
今天早晨的黄瓜多卖了点价钱,陈芳华便盘算着给家里两个小的带点吃的回去。
之前有一次,一位亲戚带过来两块吃不掉的月饼,一家四口谁也舍不得吃,到最后眼看着月饼就要放坏了,不得已一起分着吃了。
就这样,她们也觉得非常可惜。
这次也带点月饼吧!陈芳华如是想道。
油纸悉心包裹三块月饼,陈芳华本想给姐仨一人一块,陈超却只掰了一小半揣兜,剩下全留给家里。
陈芳华拗不过,只好先回了家。
——
陈超被分进了二班,由于她向来大大咧咧、敢做敢当,老师一眼看中了她,同学们也对她当班长这事没多大异议。
她很高兴,没想到
而当手里放进几本不薄不厚的课本,这份喜悦又不得不深埋于心。
高中了,这些书肯定要翻的更多、要记得更牢,也就意味着更容易损坏。
为了省去修书的麻烦,陈超必须精心呵护每一张书页。
她摸了摸包里九成新的钢笔,东西还在,老师鼓励她继续往上走的话语言犹在耳。
“陈超,你要好好读书,要往上走,如果止步于此的话,这辈子也出不了农村了!”
拆开钢笔、取出小瓶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