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行为,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话说的多么好听,都不能掩盖他们正用自己的权力,逼着女医收缩救治病人的范围,可恶人该不该救,为何要听他们的决断?这分明是医者自行选择的权力!
话语权的争夺至关重要,韩羽深深的看着这周翁,突然一笑。
“原来是为了此事。”
乡下地方空阔,说话声音要够大才能听得清楚,不过放在城里又显得过吵,极为不雅,过往韩羽都是刻意收着,此刻她气沉丹田,放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周翁有所不知,我们医者讲究一个仁字,虽说人有尊卑,论贵贱,讲好坏,可在医者眼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病人求到我们医者这里,那我们给她治!”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听到这话的路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望向韩羽,围观的众人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都没想到在三老孝悌出面要求下,她竟然还坚持救这样的恶人!
旁观者向来没什么主见,尤其是这里面大多数还需要靠着医生给自己治病,在韩羽如此明确表示坚持之后,众人虽在议论,可声音却明显的低了很多,连之前表示不与愿意在这呆的人更是没有离去,还以为能直接让韩羽低头的周翁脸色微变,他握紧鸠杖,语气诚恳的再次逼迫起来:
“医药来之不易,怎能浪费在她这样的人身上?韩医师,您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啊!”
用药紧张,这是京医院开放后大部分人都能感知到的现状,甚至这种现状并不只体现在昂贵的药价上,还有越来越少存药。
药用一份就少一份,少一份自己病的时候买起来便难一成,与自身利益如此密切相关的时候,谁还能继续旁观?
正当有人想要出头的刹那,韩羽提起来件好似毫不相干的事情:
“周翁,此事不能这么论,你可知,五日前京医院还允许所有医者上门问诊,而如今不管身份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除不能挪动的病症之外,无论什么病,都是要亲自来京医院诊治的。”
在权力集中的长安城内,没有什么比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尤其是京医院竟在取消他们的本该有的特权,不少亲人只是小吏,只听说过他们威风,没见过他们低头的人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乖乖,列侯都得来京医院看诊?”
“我怎么没见到啊?”
“之前好像有个侯夫人来过,好多仆人跟着,还要清场,哪里有人见得喽。”“还真有?”
“我没见过,不过最近京医院里穿锦戴金的人好像多了不少。”
“哎哟,那以后可得小心点儿了,别冲撞了什么贵人!”
“还真是,没事为什么非要他们来京医院看诊啊。”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将疑问转移到了为何要推行这样的政策上。
这些声音让周翁隐约觉着情况有些失控,他忍不住想转移话题:
“韩医师,这医院改制,和此女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韩羽依旧保持着温和,若是论世俗那些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德行,那她基本上是不可能辩赢这些行走的模范们,可现在是论医者的德行,自己的主场若还能输,她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吊死!
“周翁,您长我这么多岁,应该清楚以前的那些医匠方士到底是什么样子,说他们唯财是举、只幕权势,将人命视为敛财手段都不足为过。”
“我们这些医者不一样,”
韩羽再次上前一步,她还是那么温和,可周身却莫名的好像发起光来,不刺眼,却紧紧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让忍不住静下来去倾听她说了什么。
“我们信天下为公,信医者这一身本领应治病救人,缓这世间苦厄,而非谋取私利。”
“这不是件易事,毕竟世间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加值钱,只消稍微放低一点要求,我们便能赚出数万家私,甚至就算我们不愿意做这样的恶事,权贵也不介意拿着大把的钱财,将我们封为座上宾。”
“到那时,我们与曾经的医匠方士又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医术更加高超一些罢了。”
“为了守住底线,我们才会定下如此严苛的规矩,既约束己身,也有利于天下病患。”
后世人们反感理想主义者,大多是因为其中很多人不考虑现实,只会空想,其带来的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但这并不代表着,人们会厌恶这些人所描述的美好世界,相反,人们会异常的向往,不然这些理想主义者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追随者,倘若这理想不是空想,而是正在实现、那人们支持的态度则会异常狂热。
虽然现在京医院还有很多问题,但和过去相比,很大一部人人家已经能看得起病,将那些本该死去的家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让韩羽话音刚落,围观众人中便传来了大声叫好的声音:
“说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