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一下子睁大眼睛,委屈道:“我以为你这次会……”
裴执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裴姝的眼泪说掉就掉,根本没有任何可信之处。
“你嫂嫂身边那个婢女,是斩龙卫。朱家也派人来过了,你今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孤都知晓。”裴执站起身,俯视着眼前少女,“你对自己长嫂撒谎?”
裴姝脸色苍白,她今日换衣裳时越想越担忧,她竟忘了长兄近来逼迫江东士族北迁,或许自己对吴郡朱氏无礼,会变成把柄。
她平日都是小打小闹,从未涉及到前朝事,一时害怕只想求虞听晚帮忙求情。
她实在不想挨鞭子,裴溯先前口出妄言,就被抽过,后背皮开肉绽。
“我只是……”裴姝低头,嘴唇动了动,“不敢说实话而已,她问我是不是伤着了,我便应下了。”
“说谎。”裴执声音冷淡,看见她手指不自觉绞着袖口,“你知她心软,第一句就模糊不清,引得她往马踢伤了你上想。”
裴姝离开父兄,在长安孤零零待几年,不知怎么长的,说谎如家常便饭,寻常人看不出来。
蒙骗别人这种事,不止要动嘴皮子,眼神和动作一个也不能少,裴姝是此中翘楚,连王贤妃也觉得她只是娇纵爱玩。
裴执想起上回她在宫中射箭,连陈熹也只当裴姝是吓唬人的,毕竟箭只是擦过去,唯独裴执晓得,她是真想动手,射偏是因那把弓的准头不对。
知晓自己骗不过长兄,裴姝低下头,抿唇道:“朱家不识好歹,妄议裴氏,我杀匹马而已。”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呼吸急促,“我并非故意对长嫂说谎,我只是怕你,她说话你才会听。”
“我怕说了实话,她觉得我狠心。”
裴执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她自然帮了你,特意让孤别和你动手。”
裴姝嘴唇有些干,想起和长嫂在宫里第一次见面的模样,和今日温和的关切,说不上心底滋味。
虞听晚似乎把她当好姑娘了,还真为她求了情。
她低下头,眨眨眼,闷声道:“我没想故意骗她。”
只是习惯了谎言脱口而出。
“禁足一个月。”裴执脸色冷漠,“把你那弓箭扔了。”
“弓箭扔了,往后出门能带匕首么?”
话刚问出口,裴姝就被长兄寒气四溢的眼神逼得垂首。
“你往后若嫁给赵衡,也要带着利器进出东宫么?”
方才还一脸畏怯的少女猛然昂首,死死盯着那双和她无一处相似的凤眼。
“你答应了?”
裴执似笑非笑,“孤还未想好,等你禁足解了再说。”
“不对。”裴姝喃喃,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一涉及赵衡,她的脑子就开始犯糊涂,直到长兄离去,也没想出他为何忽然松口。
裴执没在郡主府久留,进了关雎院,见灯烛还未熄,以为虞听晚醒着,便未曾刻意放轻步子。
直到踏入内室,才发觉她刚睡着,似乎被自己进来时的动静吵着了,睁开眼看他。
“只禁了她一个月的足。”裴执神色淡淡,“下次别信裴姝,嘴里没几句实话。”
他这个妹妹,看着和长安贵女们没区别,顶多爱吃喝玩乐,但时不时就会给他些出乎意料的“惊喜”,若非一母所出,裴执压根懒得管她。
裴执轻笑一声,“她和你卖可怜,你竟真信她。”
虞听晚想起少女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一时哑然。
虞听晚抱着小白在莲池旁吹风,已是仲夏,低下头,接天碧色蔓延开。
忽然想起冬日里满池的红莲花,也不知去了何处。
“在想何事?”
虞听晚闻声回头,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此处凉快,吹吹风罢了。”
小白倒是兴奋,从她怀中跳下来,绕着裴执转了圈。
“我就说这狗谄媚,你还总抱着它。”裴执还是看它不顺眼,“上回我不过是命人在它趴着的地方多加了些冰,它便这副嘴脸。”
虞听晚习惯了他对小白的态度,也没吭声,由着他说。
“你近日不是很忙么?”
言下之意,是要撵人走了,裴执忍不住有些恼火。
他这两个月常常子时才回关雎院,他离开时,她还未醒,等回来时,她都睡着了。
好在有相思引,虞听晚何时回府,他也晓得,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让你来书房陪着,你便想方设法推拒,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他看着身侧女子低头逗弄怀中小狗,粉润的嘴唇微微嘟起,伸手勾小白的爪子,他语气仍旧平淡,那点恼火却不剩半点了。
虞听晚顿住,垂眸道:“你近来在书房处理那些事,我真的方便进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