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执怔了片刻,陡然大笑,他平素笑也是温润君子模样,总似套了个假壳,此刻不顾仪态,反倒多了几分清风朗月的味道。
“臣不知贵妃竟如此厌恶此事,那臣往后便不提了。”
裴执正欲离开,似乎想到了什么,“臣身边有个通晓武艺的普通婢女,送给贵妃,权当赔罪好了。”
一名身着胡人衣衫的女子自树上一跃而下,身形轻巧,落地如猫儿般。
“奴婢皎月,见过贵妃娘娘。”
虞听晚蹙眉,正要拒绝,却听见裴执声音淡淡,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贵妃不肯收,是记恨上臣了?”
“没有。”虞听晚叹了口气。
皎月武功高强,裴执方才一直背对着那棵树,如此信任皎月,她绝不是普通婢女。
虞听晚看着眼前既是婢女又是探子的皎月,准备死也要死个明白。
袁子瑜到底开出了什么价码,叫裴执对他的嘱托这般上心。
“殿下,敢问袁三公子究竟用什么,来换您如此庇护我?”
“用他和袁长公子袁祈。”
虞听晚脸色变了变,裴执这般毫不隐瞒,摆明了告诉她,她是不可能撼动这场交易的。
“贵妃娘娘,袁子瑜过几日便要启程,去往东海郡上任。”裴执声音悦耳,“娘娘可以暂时放心了。”
袁夫人借二房的姻亲关系,将荥阳郑氏的嫡女接进府,袁子瑜避之不及,急得连京城都不想待,领了个东海太守的职,匆匆上任。
“没什么放心不放心,殿下与袁三公子的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但更多的,恕我说一句与我无关。”
裴执没说什么,只轻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说,臣得离去了,恐怕陛下在紫宸殿等急了。”
裴执刚走没多久,望着宫城被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天,虞听晚长叹一口气。
若她兄长愿意带她走,她就算拼却一切,也会离开这里,至于其他人都不可信。
“娘娘,陛下方才清醒了些,命娘娘去紫宸殿侍疾。”
一身形单薄瘦弱的宦官顶着寒风过来传旨,虞听晚愣了片刻,颔首道:“知道了,待本宫换件衣裳。”
漪澜殿内,秋桃伺候虞听晚换上一身素净些的衣裳,她疑惑道:“娘娘,这衣裳都旧了,穿上是不是有些怠慢。”
“陛下如今还在病中,穿太艳了反而不好。”
待她乘辇车到紫宸殿时,通传的宦官道:“娘娘,稍等片刻,魏王还在里头呢。”
约莫一刻钟后,裴执从殿内出来,见虞听晚候在外头,冻得鼻尖泛红。
“娘娘一直在外头候着,竟连个手炉也没有,紫宸殿这些宫人真是愈发没有眼色了。”
裴执声音中听不出怒意,却叫一旁的宫人齐刷刷白了脸色。
紫宸殿的宫人皆是魏王的人,又怎会对天子后宫里一个毫无依仗的后妃上心,此刻被裴执说上一句,倒是点头哈腰道:“贵妃娘娘,您请。”
宫人引她进了内室,里头倒是暖和,她恭谨行礼道:“陛下。”
皇帝今日清醒了不少,冲她招了招手,声音沙哑,“爱妃,到朕榻边来。”
虞听晚上前半步,皇帝也察觉到她的不情愿,但丝毫不在意,反倒目露痴迷之色,喃喃道:“袁子瑜的那篇《姮娥赋》果真半分没有说错。”
袁子瑜但凡有新诗赋,不过几月便能传遍天下,她怎不知什么《姮娥赋》?
皇帝见她诧异,也乐得为美人解惑,命人将那篇珍藏的赋拿出来。
“素来听闻爱妃貌美,但朕始终不信,去年德妃生辰摆宴,袁子瑜也来了,喝多后兴之所至,写下了这篇文章。”
“朕读完后,问他如何能将神女之貌描写如此细致,他只道虞家的女公子便是神女,辞藻不足以描绘其三成。朕每看一遍文章,便对爱妃更心向往之。”
虞听晚细细看完,忍不住气得发抖,其中用词太过孟浪,或许正因此,这篇赋有意被掩去,没有流出宫外。
她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妾去瞧瞧您的药熬好了没有。”
“那些自有宫人看着,何须你亲自上心。”皇帝的性子阴晴不定,陡然道:“爱妃是不想与朕共处一室,朕病重那夜,你便与裴执私下交谈。”
皇帝知晓袁子瑜对贵妃的爱慕之心,可袁子瑜毕竟有家族掣肘,一时半刻根本带不走虞听晚。
他忌惮的是裴执,裴家人分明也是累世公卿的顶级门阀,可先魏王便不是个在意礼法的,难保裴执肖似他父亲。
虞听晚唇角露出一丝讥嘲微笑,自从来到京城,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让她心烦。
皇帝和太子不必提,袁子瑜那篇赋直接引得皇帝起了纳妃的心思。
至于裴执,一个拿她换臣子忠心的王侯,她就是对漪澜殿的松树动心,也不会对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