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上车后,大家显得安静而有秩序,大概是因为已经到半夜时分的缘故,人们都疲惫了,也懒得东拉西扯地说话。试想,旅客们从等车到出发,大脑里的弦都是绷得紧紧的(这是最容易让人疲惫的),除非到达目的地才能彻底放松一下。车厢里此时显得足够凉快。闷热已被夜风吹走,另外,午夜时分,没有什么可看的风景,只有山野里的点点星光,看了无非叫人对离家多了一份愁思,各种因素叠加起来,睡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大巴车以惊人的速度上了一个坡又一个坡,绕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在这个不大的摇晃着的空间里,许多陌生的人一起进入了梦乡,志高感到难以置信,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场面。
志高趴在靠背上睡了一会儿,感到腰酸背疼的,扭头看看根宝,人家睡得似乎很舒坦,还像唱歌一样地打起了欢快的呼噜。不得不说他是锻炼出来了。
夜越深,倦意不断地袭来,志高又一次坐着睡着了。喜欢做梦的他这次什么也没梦见,等他又一次醒来,汽车依旧行驶在绵延不绝的山谷间,车窗外是夜色,是影影绰绰的山峦。看着看着,又迷糊了,然后又醒。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他觉得已经走了好长好长的路,车一会儿朝东走一会儿朝西走一会儿翻山一会儿钻隧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之间。哎呀!这以后要是想回家了,都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
车突然放慢了速度,靠路边停下来,李阳以为到达目的地了,但一看外面,依旧是漆黑的世界,不可能是在这里下车吧?正在寻思着,却见副驾驶的人坐在了驾驶位置,原来是司机换班。志高问司机还得走多久,那司机说还早着呢,他一听感到头都大了,于是继续闭上眼睛装睡觉,后来,他手扶着前面的靠背,又一次在迷茫中睡着了。
……他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根宝却不见了,他孤独而急迫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许多陌生的面孔在他面前晃过,他竭尽全力往前走,希望能寻见根宝,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看不见尽头的人群……
正在他束手无措时,他再次醒来,哦!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梦呀,他感到大巴车的速度减下来了,车身也不再颠簸了,而且,耳边传来了一种“嗡嗡”的声响,向车窗外一望,远近一片温和的灯光在晨曦中闪烁,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来了城市特有的嘈杂声,各种各样的霓虹灯广告牌,充斥着他的眼睛,经历了黑夜的城市迎来了充满希望的一天,街上开始有了少量的行人。
“到了!”富贵揉着朦胧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说。
“终于到了?”李阳问:“这就是A城?”
“就是的,你还觉得不够远吗?”
“远得像在天边……”
过了两个十字楼口后,大巴车驶进了它那个暂时栖息地——长途车站,车终于稳稳地停下来,车厢里一阵骚动,旅客们开始翻找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而奇特,眼睛里的每一幅画面都刺激着李阳本来兴奋的神经。马路是那样的平坦而宽阔,行人的衣着是那样干净而时尚,汽车是那么多,都各自朝着明确的目标而前进。街上是各式商铺各类商品,卖的油炸盒子油糕油条肉丸糊辣豆腐脑肉夹馍菜夹馍凉皮甑糕炒凉粉真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根宝和志高看着肉丸糊辣汤垂涎欲滴,于是两人各吃一碗糊辣汤外加一个牛肉饼,顿觉旅途的疲劳一扫而光。
坐上一辆无人售票公交车,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瘦瘦的,披肩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既斯文又有个性。这让志高很是惊讶:啊?女的也能开这么大的车?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块正在建设的工地,坐落在城市的西边。看大门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胖老头,秃顶,他认识根宝,在接过根宝的一支香烟后,老头殷勤地开了门。
叮叮咣咣的声响不绝于耳,这里有五栋正在建设的居民楼,主体都已经起来了,脚手架还没拆,塔吊正在工作,它像一个巨人一样,伸展着钢铁长臂时左时右地转动着,将每一捆建材准确无误地送到指定的位置,楼下堆放着粗壮的架管以及沙子水泥和空心砖,戴着各色安全帽操着外乡口音的工人穿梭在工地的角角落落。
在一楼的空旷位置,有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个儿矮小,沾满砂浆的白衬衣扎在腰间,他的裤子又宽又大,几乎没有裤裆,看来不是他自己的。他戴的安全帽,大得遮去了他面部的三分之二。少年双手捉着一根橡胶水管,正在往一堆水泥沙子的混合物里注水,他神色凝重而稍显慌乱,这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来得早呀,根宝!”从工地围墙脚下的简易厨房里走来一位身材高大穿着藏蓝色衬衣的中年人。
“将将地到!将将地到,”根宝连忙迎上去说:“你看咱说话算数不,说来就来了,不耽搁你的事情……”根宝又把志高拉过来:“我还给你带来了个人才!高中生,”
志高腼腆得朝中年人微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