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端坐殿内,眼中再没有先前在贵妃殿中的不谙世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决绝。
地狱中深藏着的禁卷,被一层一层铺开,只有卫令仪知道,那上面是用血书写的恶魔的名字。
她不知自己因何重生,但既然回来了,那这一世她必要好好护着卫家,护着大永的百姓,她要守住卫家的清名,守住本不该因为她而失去的一切。
“姑娘,酸梅汤已经制好了,奴婢给您送进去可好?”
门外传来宫女梅香的声音,还没等卫令仪答话,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缝,紧接着一个白瓷花瓶砸了过去,门再次关住。
“滚。”
卫令仪大喝一声,很快门外便没了动静。
她刚刚和贵妃周旋了半天,现下实在没心情搭理门外的蛇虫鼠蚁,她佯装闹脾气,把寝殿里的瓷器砸了个遍,反正她从小就是刁蛮的性子,无人会起疑。
明日就该归家了,想想前世,自己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回卫家的第一天,就一把火把卫家祠堂烧了个精光,祖父当天就被气倒了,老人苦守边境十几年,身子早已损伤大半,再加上急火攻心,连回京的第一个冬天都没熬过去,就撒手人寰了。
卫家远离朝局多年,一家子都是武人脾气,唯有卫令仪祖父胸中有丘壑,朝中有门生故吏,他去后,卫家接连受挫,颓势愈发明显。
卫令仪在使劲儿回想,那个戎马一生的老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前世她只在归家那日,才和祖父匆匆见了一面,后来直到祖父过世,都再没见过。
贵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梅兰梅香两人,是宫里的耳报神,现在局势未明,不能让宫中察觉自己有异,所以回家这架还得吵,戏也得演,而且要演得情真意切,要让贵妃相信,让陛下放心。
卫令仪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眉心,思考着之后的打算,自己醒来尚不足三日,纵然知道前世发生的一切,但现下手里无人无钱,一时恐也难伸拳脚。
卫令仪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割破手指,在手帕上写了四个字:亥时,祠堂。她用手随意一捻,不理会伤口,贴身收好手帕。
卫令仪寝殿内没有任何书籍,更没有笔墨纸砚,贵妃说是读书太过辛苦,她一个女孩子不需要学这些,整日命人哄着她玩耍,阖宫都说贵妃仁善,娇宠臣女,实际上她是怕卫令仪长出脑子,不好控制。
卫令仪这一生的确不识几个大字,但所幸她为“幽魂”时,曾在后来的内阁首辅姜行之身边飘过几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姜行之,大概是新皇登基之后,是他主持彻查了卫家的旧案,还了卫家满门清誉。
姜行之,姜家的庶子,七岁那年曾进宫参加中秋夜宴,被卫令仪推进荷花池中,从此落下了病根,他本就因早产身体孱弱,再加上秋水寒冷刺骨,更是损了内里,庶子在家本就不受宠,几年下来再难治愈。
后来新皇登基,姜行之入朝为官,在他的辅佐下,新皇重农桑免赋税,又开恩科广纳寒门学子,文武兼治,姜行之也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卫令仪跟在他身边,观他读书习字,见他纵横捭阖,渐渐也知晓了一些道理,不过想想他的心机手段,卫令仪还是忍不住打寒颤,谁能想到姜家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二房庶子,竟然是个心怀天下的治世能臣。
前世的自己真是又坏又蠢,竟然会得罪姜行之这种人物,卫令仪觉得,即便自己没有早早被三皇子害死,最后肯定也会被姜行之弄死。
要不要趁着现在,未来的首辅大人还没长大,努力抱住他的大腿,求他搭救一下卫家这艘风雨飘摇的船?
卫令仪想想又使劲摇了摇头,已经害过人家一世,还是算了吧,她的满身罪孽,只能自己来赎。
她就这样在寝殿中枯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很多。
卫令仪发脾气,不吃不喝砸东西的事情,很快传到贵妃耳中,贵妃听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蠢货,如此痛恨卫家,心情大好,这局棋从卫令仪出生便已布下,现下卫家奉旨而归,也到了执棋布子的时候了。
翌日清晨,寝殿内寂静无声,梅香壮着胆子推开门,只见卫令仪呆坐在椅子上,整个眼睛肿的像桃核一样,地上尽是瓷器的碎片,卫令仪就像是一只破碎的布娃娃,整个人的魂都被抽走了。
“姑娘,您这是何苦呢,归家团聚是大喜事,您应该高兴啊。”
梅香近前几步,打量寝殿四周,床铺整整齐齐的,再看卫令仪的样子,知道她是一夜未眠。
“姑娘,您这般糟践身子,贵妃娘娘若是知道,又该心疼了,这手是怎么了,您受伤怎么也不和奴婢说一声?”
梅香上前拉起卫令仪的手,卫令仪蹙眉,又抽了回去。
“姑娘,我伺候您梳妆更衣吧,早膳已经命人摆下了,都是姑娘爱吃的,刚刚贵妃娘娘还差人给姑娘送来了蛋酥饼,也不知以后回到卫家,还能不能有这种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