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的回答,完全出乎田畴的意料之外。
这几百年来,从凉州到并州,再到幽州,胡汉杂居,一直是边地极为头痛的问题。
虽然上溯几千年,两边部民几乎都系出同源,但在漫长的岁月里面,因为所在地域的外部环境和政治取向等各种因素的不同,开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有的成了国家,有的成了部落,生活习性也渐行渐远,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冲突摩擦也时有发生。
春秋战国之时,便有夷狄之辩,秦朝依靠大一统暂时将其压制下去,但随后的秦末大乱,让中原元气大伤,也让边地的外族蠢蠢欲动。
刘邦立朝之时,汉廷的实力是颇为孱弱的,所以经历了白登山之围后,接连几代,汉廷对外的政策都相对弱势,以防御为主。
这个期间,边地汉人的处境,其实是颇为艰难的,汉廷对其保护不够,胡人又时常侵扰,此时边地的风向,便是胡强汉弱,导致边地汉民一直寻求内迁,此消彼长,外族气焰也越发嚣张。
直到汉武帝时期,汉廷才依靠卫霍,彻底将匈奴打得远遁,再不敢窥视中原,原本其他心怀不轨,伺机窥探的外族也纷纷归附朝贡,中原得保上百年的和平。
草原没有永恒的霸主,但所有的部族都想当霸主,在西汉先后几次沉重打击了匈奴后,匈奴势微,分裂为南北匈奴,后来南匈奴在东汉投靠了汉廷,被安置在了河套地区,但北匈奴一直作乱,被班固击败后,又被鲜卑攻击后逐渐势弱,迫使其西迁,鲜卑趁机崛起。
然而被安置的河套地区的南匈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当初汉廷将其安置在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的做法,就颇受诟病,因为河套地区不仅富庶,而且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河套地区是黄河中部流域最适合耕作的地区,土地极为肥沃,也是汉朝重要的马场,时代居住着大量的汉人,但因为汉庭的南匈奴内迁政策,很多汉人土地被占,然后被汉廷逼着往南内迁,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家乡河套。
这种情况持续几十年后,河套地区胡汉的比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以前的汉人为主,变成了南匈奴占绝对的比例。
吕布的家乡五原郡便是如此,吕布祖上时候还是当地豪强,但吕布出生后汉人的势力就大幅削弱,到了吕布成年时候已经只能勉强支撑,以至于吕玲绮童年过得也不怎么好。
后来随着吕布等良家子举族从军,河套地区的汉人再度减少,后来并州实际上已经是被南匈奴全面控制。
袁熙对于汉廷的做法,其实是颇有微词的,他觉得这是朝廷衰败的显著表现,不思扩张进取,而是将自己的土地拱手让给外人,实在是自毁长城。
但胡汉的问题,确实非常复杂,袁熙至今也没有找出一个能够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尤其是在幽州地区,也存在类似的问题,譬如辽西的乌桓和汉四郡的东夷,也在不断和汉境边民产生冲突。
这种困境,迟早要面对,所以袁熙如今要做的,就是借助田畴,来验证自己想法的可行性。
他对田畴说了自己对于胡人的认识,说道:“在大汉的户口上,边地无论胡汉,都已经编户齐民,便都是大汉子民,但他们对于朝廷的认同感,却是天差地别。”
“我曾经想了很久个中原因,发现并不能简单归结到人性善恶以及民族风俗上。”
“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这个朝廷能不能让治下的人过上好日子。”
“若是朝廷不管人的死活,没有粮食吃活不下去,怎么可能要求他们对朝廷有忠心?”
“就像黄巾军几乎都是汉人,不一样造反了?”
田畴目光一闪,“使君这话,很危险啊。”
袁熙正色道:“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立朝之本,便是让天下人起码能有饭吃。”
“我曾经对人说过,天下绝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其实都很可怜,也值得同情,是其有一口饭吃,他们都不会造反。”
“对这些人,无论是天子还是朝廷,回报给他们最基本的生存下去的条件,不是理所当然吗?”
“当然,对于那种得了好处,却还想要作乱侵害他人的天生坏种,只能以杀止杀,把这些为危险的苗头扼杀在襁褓之中。”
田畴听了,点头赞同,“使君对于恩威并施,倒是有独特的见解。”
“畴也从使君这里学了不少东西,说来畴只是虚长几岁,使君称呼畴为先生,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袁熙明白,田畴前面的服从,多半还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和实力,带着些不甘心的服软,直到此刻,田畴才开始被自己的想法打动。
他郑重拜道:“不,先生就像一面镜子,也照出了我自己的很多不足。”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忠心请求先生能够助我,不仅让徐无山的百姓,更让幽州乃至全天的百姓,过上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