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贞其实是个脾气颇为刚烈执拗的人。
她当时和甄宓说的那一番话,确实是她的真心话。
按道理她怎么也要掩饰一下,但不知为何,糜贞面对甄宓时,总觉得不吐不快,便一时意气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固然是发泄了不少胸中闷气,但是甄宓回去后,袁熙提亲的事情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了。
即使甄宓回去不添油加醋,只要照实转述,只怕换了谁也受不了自己这番话吧。
糜贞心道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两次婚事告吹,只怕她已经在徐州成了笑柄。
但她又有些微微失望,想当初遇到袁熙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个性情中人,说不定能够理解自己,然而如今看来,怕是自己想多了。
她从窗户往外望去,远处从码头扬帆出发的海船如过江之鲫,心道可能以后再遇不到那么奇怪的人了。
作为世家子弟,表面上温润如玉,行事却出人意表,颇为离经叛道,也不怎么重视名声,其好色的传闻在士族间传得沸沸扬扬。
但偏偏连甄宓那么出色的女子谈起他时,眼中好像闪动着光芒,让糜贞直觉袁熙并没那么简单。
如此复杂难明,混杂着些许神秘,全都集中在袁熙一个人身上,这激发了糜贞的好奇,不知不觉被其吸引过去。
但也只是好奇而已了。
她无法改变什么。
陡然间,她身体一震,之间海西城的方向,乘风驶来一支庞大的船队。
领头的海船尤其庞大,形状隐隐约约看上去,倒像是甄家的船只制式,船头隐隐约约站着些人。
糜贞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将身体探出窗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些,然而这着船队太远,即使是大船也只如米粒般大,根本看不清楚。
糜贞看着船只消失在远方的雾气之中,捂住隐隐发痛的胸口,怅然若失。
甄宓站在袁熙身边,指着朐县的方向说道:“那边是淮河出海口的北码头,据阿兄说,如今是糜家在经营。”
“听说糜家女郎也在城里呢。”
袁熙听了,说道:“在就在吧,既然相看两厌,我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甄宓叹道:“夫君好狠的心,你明知道糜家女郎不是那个意思。”
“说不定夫君去哄哄,她马上就会回心转意了。”
袁熙摇头道:“算了,她说的话没错,我确实在拿婚事利用糜家,我不是被她揭穿而推掉婚事的,相反还挺佩服她的直率。”
“只是接下来的一年内非常关键,不容有失,我必须要瞒着刘备这边,糜家和刘备关系亲厚,我是怕出了闪失。”
“我真坚持真要纳娶糜家女郎,糜家应该也不会反对,但我对糜家女郎还是不够了解,但谁知道这边的消息,会不会从她那边走漏出去?”
“我断不会为了得到一个女子,就把我的部下陷于危险境地。”
甄宓心道夫君也太过谨慎了,那个样子,怎么也不像个奸细吧?
糜家女郎应该就是个直肠子,不忿婚事被袁熙利用,随口发泄了几句而已,怎么就关系到大计了?
既然袁熙主意已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夫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有生命之忧?”
袁熙点头道:“我倒还好,但是其中有些环节,需要严格保密。”
“除了我和当事人,包括你和昭姬她们,我也不会告诉。”
“到了后面事态的发展如何,连我也不能预知,所以我才如此谨慎。”
甄宓听了,心道还有这种谋划?
连主谋都不知道的计策,这算什么?
但甄宓见过了战场惨烈,人命如草,明白袁熙身上牵扯着的,都是成百上千人的性命,所以很明白,有些事情不该问的,就不该开口打探。
所以甄宓识趣地把话题岔开,两人说着话,脚下的海船乘着海风,将朐县远远抛在了后面。
船队又走了小半月,终于在漂榆邑码头靠岸。
众人下了船,恍如隔世,几个月前在此地出发,乘风南下,在徐州做下了不少事情,如今却是再次回到了此地。
如今雍奴,泉州,漂榆邑已经被袁熙完全占据,三城之间的铁矿已经开始运转开采,不断有装满铁矿石的马车来到码头,由民夫卸下装船。
袁熙有些疑惑,自己幽州还缺铁呢,怎么还要卖铁?
他找来码头官吏,简单问了几句,发现原来是三城缺乏铁匠,故将多余的矿石到青州冀州,换取幽州急缺的物资。
袁熙听了,心知这也是无奈之举,反正矿石一直有,只能等这边铁匠广招学徒,铁器产量上去后,才能将这些铁矿石完全消化了。
船队上的人依次下来,码头上开始渐渐挤满了人,相比离开的时候,兵士的数目相差不大,但是其他工匠学徒,却是足足多了近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