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薰门外的战斗并不轻松。
打了一个多时辰还是难分难解。
此时的女真人仍旧是整个东亚的最强战力,尤其是单兵作战能力,如雪原孤狼般彪悍。
冰封的护城河上,三五个宋军正围着一个金军重步兵追砍。
那步兵身上已经多处刀伤,手中军刀左劈右挡,虽然早已没了章法,但仍旧没有放弃活命的希望,一副杀一个垫底,杀两个不赔的悍勇之样,竟让着几个宋军不敢上前。
战场的另一角,一个金军骑兵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胯下的战马,他的手上早已没有了武器,因为左手拎着的,是自己断掉的右臂。他挥舞着断臂,迎着宋军的骑兵发起了最后一次的冲锋。
相比之下,宋军这边就要拉胯许多。
虽说这半年多来,种师道和韩世忠的强军之法也实施了,但是除了岳飞这等统军练兵的奇才训出了一支背嵬军外,其他的宋军还是改变不大,毕竟只有半年时间,学渣变学霸的可能性都不大,何况是有着百年顽疾的宋军。
面对这等修罗场,难免心中惶恐,也能理解。
一开始,跟着高宠和杨再兴杀出瓮城的宋军还显得极为英勇,慌了神的金军落荒而逃,但当金军发现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扭头要一换一时,宋军的攻势便也瞬间颓了下去。
甚至有些还被金军反向追杀,朝着瓮城城门哭爹喊娘地逃了回来。
一直在城头观战的张叔夜眉头紧蹙,作为监军,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弓弩手,准备!”
城头的守将喏喏道:“监军,这样难免射到自己人。”
张叔夜冷笑:“射的就是他们!弓弩手,放箭!”
那群被金军追着哭爹喊娘逃在最前面的宋军,应声倒地一片。
张叔夜在城头朗声喊道:“要么扭头杀敌,活着建功,死了妻儿父母得朝廷抚恤,要么只管往城里冲,看看你命硬还是神臂弩硬!”
逃回城下的宋军没机会多想,因为身后追杀的金军已经近在咫尺。
能怎么办?
一禁军押头抬头看了一眼城头,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面色终于由惊恐变的无畏,朝地上啐了一口:“兄弟们,活不了了,那就拿咱们的命给父母妻儿换银子了!跟我杀回去!”
人一旦拼起命来,便有如神助。
刚刚还只顾逃命的宋军反杀回去,竟跟追杀的金兵打的半斤八两。
这是普通兵卒的故事。
领军将领之间,却是恰恰相反。
杨再兴舞着一杆银枪,与手持螭尾凤头斧的完颜宗弼激战正酣,俩人已经过了百招,却仍旧难分高低。
完颜宗弼心里嘀咕,当年与宋军合力攻辽时,何时见过宋军里有如此猛将?
难不成当年伐辽的宋军,都是老弱病残之军?
杨再兴也在嘀咕,这可是金国四太子啊,为何如此骁勇,皇亲国戚们不应该都是一个德行吗?
想起康王赵构当年在太原,常把开弓一石五斗的事挂在嘴边炫耀的事,杨再兴就觉得好笑,同是皇亲国戚,差别有点大啊。
又是几个回合的冲杀,完颜宗弼觉得再这样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虚晃一斧,作势要逃。
杨再兴哪里肯放他离开,策马便追:“四太子休走!”
另一对,也在你追我赶。
与完颜宗弼不同的是,完颜活女是真的慌了。
早在太原城下时,就已经被高宠的神勇震撼过,与完颜银术可二打一,都被高宠反杀,如今单枪匹马,更是不敌。
从高宠杀出瓮城之后,完颜活女几乎没有与高宠正面对决,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逃,一个追。
实在躲不过了,拼杀几招。
可就即便如此,此时的完颜活女只觉双臂发麻,手中的长枪都有些握不稳了。
要不是顾忌父亲完颜娄室的老脸,完颜活女早就想撒丫子跑路了。
眼看高宠越追越近,完颜活女回头唰唰唰就是三箭,本想阻一阻高宠,却没想到这三箭丝毫没有起到效果,高宠只是提起枪舞出了一面滴水不进的枪幕,迎面而来三支箭便纷纷落地。
完颜活女心如死灰,隐隐觉得,自己今日是要葬在这南薰门外了。
李邦彦带着岳飞和韩世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南薰门的瓮城城头。
以前对于战事,李邦彦无感。
因为只能从冰冷的札子上,看到些归纳性的文字,比如谁谁谁败敌与哪哪哪,比如谁谁谁斩敌三千云云。
但是现在,看着城下断臂残飞,鲜血飙射,兴奋的喊杀声与惨烈的哀嚎声,和着呜咽的北风,奏起了一首王者之歌,李邦彦只觉混身发麻,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但是李邦彦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的真正意义:一将功成万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