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了。
白色的长龙,在鸣叫中撕破永夜。
风雪骤起。
雨声如鼓点般作响,若来自洪荒的战鼓声,鞭笞人间。
那高而窄的宫闱之中,锁尽昏暗。
甘泉宫中,宁岚楼怀中半抱半搂着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坐在石阶上,那男孩身上一袭华贵墨金龙袍,应该是玩累了,此刻安然入睡,小脑袋靠在宁岚楼的怀里,睡的正香。
今夜,三万兵卒屯驻帝畿,污血早已淋染了每一块城砖。
嘶喊与兵戈声不分日夜的刮痛着人的耳膜,从宫外的城中传来。
有一阵阵子的人心惶惶了,谁也不知道不知下一个是谁去做那挂在城门上的尸首。
喜怒参半的神情在宁岚楼明媚动人的脸上变换莫测。
忽然巨声轰隆,外面传来似有似无的一连串脚步声。
宁岚楼被惊动了,纤长的睫毛若蝶翼颤动了一下,她抬起眼。
宫人惊吓般的叫声传来,小脚细碎的脚步声被无数次回声放大,后面又追着沉重发闷的步伐声。
“殿下,殿下,有人闯进来了!”尖而细锐的嗓音穿透骤雨。
一声雷鸣赫起,闪电划破长空。
甘泉宫位于皇宫的高处,宁岚楼从窗子里往外望,那漆黑的远处好似隐隐约约有猩红的光影。
“终于来了吗?”她低着头喃喃道。
宁岚楼自认为一生经历多遭磨难变故,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此刻,她却第一次感到无力回天。
这是天灾,是兵灾。
河内八州兵马起义,打着皇纲不振,外戚专权的名由清君侧。
这帝畿城中的兵怕是已经涌到了皇宫前,而这座辉煌了百年的城,被那些抢匪砸了个干净。
隔着高墙朱门,就隐约就能听见宫外连夜的纷乱嚣嚷,杀人的声音与被屠戮的哭嚎。
看如今,这宫门最终也被乱军破了。
内殿门终于哐当一声伴随着轰隆被从外面撞开,层层相叠的甲胄间,铁器摩擦的冷硬声盖住了宫人们的恐慌呓语。
终于,宁岚楼怀中的李明阳被惊醒了,他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周围,困惑的看了一眼宁岚楼。
“皇后?”
大殷皇帝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的嘈杂声中弱不经风般纤细。
宁岚楼没有理会李明阳。
有那么一瞬间,她偏了一下脑袋,缩成针芒大小的瞳孔迸射出杀意。随即一张脸沉下,凝重之色冻结在面孔上。
殿内戾气冲人,当大门被撞开时,雨雪皆被狂风席卷而入,寒气横灌,激的人汗毛倒立。
玄铁黧黑的甲胄遮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只有高举起的重剑在表明他们的敌意。
乌黑的血从外面流进来,淌过黑甲之下。
“好大的架势。”殿内回荡起宁岚楼冷冷的声音。
“帝畿城央,天子眼前,乱贼果然是乱贼,放肆无礼如斯。”她冷眼蔑去,朱唇玉齿,字字璇玑。
李明阳被站起身的宁岚楼丢在了一边,不知所措的大声哭了起来。
大殷皇帝的哭声上气不接下气,李明阳只知道嚎啕大哭。
“天子?这萝卜头高的崽子?”
隔着黑甲之后,忽然响起轻佻的一段嗓音。
“这女人便是宁岚楼?三司之上帝座之下,天昭皇后?”
忽一道闪电如白龙般刹时划过,照亮神殿。侧旁,一个身影从黑甲的后面走了出来。
宁岚楼一愣,眼中微妙的含着一丝出乎意料,她半眯起眼看向后面的那个人。
“不错,正是臣那孽女。”那一个人缓声道。
“臣,礼部侍郎宁晟,参见陛下。”宁晟缓缓朝着李明阳行礼。
礼部侍郎宁晟,她宁岚楼的亲爹。
李明阳平日里不怎么见朝臣,看着面前这个不怎么眼熟的老人,他被吓得哭个不停,抱住了后面侍女的腿,两个人一起哆嗦着团成一团。
宁岚楼冷笑:“宁公,你宁家不是自诩忠肝义胆,兵临城下之时,怕是没有哪家公卿如你这般墙头草倒的及时了。”
“国不国,君不君,叫良臣直呼觚哉。”宁晟冷眼大声呵道,“若真有匡扶国家之臣心,正该清洗掉帝朝中像你与赵氏这样的余孽。”
墨色石板砌的长道无尽的延伸,淋着哗啦痛快的大雨倾盆声,
黑甲军层层闪身让开,露出了一条能让人过的道。
甲胄之间,衣摆随着慢悠悠的步子起落。一声又一声的步履响音,在大殿内回鸣泛声。
入宁岚楼第一眼的,就是漆黑之中,一抹醒目艳丽的赤色鲜红。
宁岚楼浅皱起眉,看向那个红衣的人,这张面孔对她来说无比陌生,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又或者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