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爷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绮兰院了。秦蓁出嫁那年,他来过一次。后来秦蓁故去,宋清出生,他每年都来看看,可是无论他如何亲近,宋清这孩子总是对他刻意疏离。宋清六岁那年,不经意间说了些伤人的话,秦老太爷便再没有来过了。
记忆中的绮兰院一开始是春光正好的,之后便总是阴天,见不到太阳。这是他在秦蓁故去后又一次见到绮兰院的太阳,温暖的,圆润的,和秦蓁出嫁那天一样好。只是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声鸟叫和下人们做活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再无秦蓁在时那种热闹。
墙壁上十几处斑驳的印记,是年久失修的缘故。院里只有寥寥一株梧桐,再无珍稀花木,甚至还留了一个大土坑没有填上。屋子里的一切也都是陈旧而黯淡的。秦老太爷细细看着各处,心里很不是滋味,而对宋长明的愤恨就更多一些。
宋长明瞧见秦老太爷脸色不好,知他怪罪自己冷淡了宋清,让下人暂且都退出了院子,开口道:“老太爷,是宋清自请出府,带走了许多东西,所以院子显得冷清些。”
秦老太爷道:“侯爷,如今没有外人,你不必遮掩。我问你一句,这些年,你是否薄待了宋清?”
管家送了茶水进来,秦老太爷没有喝,只是阴沉着脸,等着宋长明的回答。宋长明抿了一口茶,思忖片刻,最终道:“是。”
“好,看来侯爷终于愿意对我说真话了。”秦老太爷点点头,盯着宋长明,似乎要将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侯爷可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离开苏州城时,答应过我什么?”
端茶的手在空中顿住,宋长明皱起眉头,沉默须臾,而后慢慢放下茶盅,看着自己的衣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宋长明……会对秦蓁好,用我的生命。”
“没想到侯爷还记得。”秦老太爷痛心道:“可是她嫁给你不到两年,人就没了!而你,在她走后两个月就立了一个姨娘为侧妻!这些年来,你也从未有一日善待过她的女儿!你当年的承诺,便是如此作数的么?!”说到这些,秦老太爷甚是激动,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来。秦永忙上前给他喂了一枚药丸含下,又抚着胸口给他顺气。
秦老太爷的指责让宋长明感到不快。从未有几个人敢如此劈头盖脸地指责他,秦老太爷不知内情,将一切都怪罪到他头上,实在不公。门外,楚扬、宋知文和宋知淑都进了院子,只是站在院里等着,并不进来。但方才那幕,他们都看到了,也听到了。这让宋长明更为不悦。既然都是自己人,也的确有没有必要再演戏。
秦蓁的背叛是他心底永远无法释怀的愤怒,他冷冷看着秦老太爷,怒声道:“老太爷只知怪罪我,何曾想过秦蓁都做了些什么?不妨告诉您,她嫁给我一年后,便与府中护卫不清不楚,人言纷纷,最后竟被人捉奸在床,一堆人看得清清楚楚,连宋清也是那个护卫的孽种!”
“胡说!”秦老太爷重重地拍下桌子,茶盅抖了抖,洒出几滴水来。他霍然站起,大声反驳着坐在上首的宋长明,“什么不清不楚?!什么捉奸在床?!秦蓁为人,从来问心无愧,又岂会做出这等事?!”
宋长明冷哼一声,“您是她的父亲,当然向着她说话。可若是您亲眼看到当时那一幕,便不会如此言之凿凿了。人心隔肚皮,纵然父母,也总有看不清的时候。”
然而秦老太爷的眼里依然没有丝毫的怀疑,而是气愤与痛惜,“你看到什么了?”
“秦蓁与那人,衣衫不整,呼吸凌乱,面色发红……”宋长明咬牙道:“老太爷还要再听下去么?”
秦老太爷不答反问,依旧是质问的语气,“秦蓁又说什么了?”
“她说冤枉,说自己浑身无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可笑,她做出那样的事来,还能推脱说不知道?”宋长明讥讽道。
秦老太爷气得手直抖,“所以你没有信她?”
“我拿什么信她?”宋长明激动地站起身,“难道非要我亲眼看到他们有雨露之实才算完?!她待那护卫亲厚,二人过从甚密,府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连我母亲都见到那护卫亲手送她东西,她笑着收下!当日众目睽睽,二人那样不堪,难道这还不够?秦老太爷只愿相信秦蓁,维护秦蓁,就全然不顾事实真相了么?!”
“事实真相?”秦老太爷同样激动地反驳,“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有时看到的听到的也会骗人?!你只相信看到的听到的,唯独就不愿相信秦蓁么?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秦蓁之事是有人设计的么?”
“谁会设计她?”宋长明冷笑道。
“自然是得利者。我虽无证据,但秦蓁不在,宋清身世存疑,你的那位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却风头正盛,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此事或与你那位姨娘有关?!”
宋长明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他又将这种怀疑抛诸脑后。当年,王曼云是与他提过秦蓁和护卫过从亲厚,但那样说的不止她一人。“曼云县丞之女,没有那样的胆子和心思,秦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