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来,已是月上中天。
前人道切勿灯下观美人,所为烛火昏黄,误托真心。
行秋以为言之在理。
有人站在花廊下灯火熹微处,鲜衣灼锦,肤莹如玉。
分明绰约不清,却以为眉目缱绻。
应成许喜花衣,越是明亮娟丽之色,越在他身上相得益彰。
其实他身材高挑出众,肩背宽阔,手里握剑时一展臂就压得行秋近不了身。在元清门那八百里群山上,少有人较他可堪一比。可每每他静默不动,行秋总无端想到一个词——“隽美”。
“里面如何?”应成许将她惊醒。
风兀自吹了一场。
她才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回答:“萧十娘降服了大小妖,现在里面很平静。”
她提肩屈肘,五指握拳,左右扭了扭腰。
“夜深了,你去休息,还是同我一起去找携情和存意?”
应成许先转身,“一起去吧。”
寻到一处种红莲的池塘,两人随意选了一株开得壮硕的。
一手托着娃娃墩儿,行秋道:“萧十娘说话,好奇怪。”
“喔?如何奇怪?”
“像诗文。”
应成许道:“萧十娘熏染书香,与人谈话难免咬文嚼字。”
“对了,师兄。”
“嗯?”
行秋看了他一眼,“你这身衣裳,为何我没见过?”
应成许朝她一笑,说:“你和师父接连下山,行云峰偌大一个山头,上上下下会说话的就我一个人。我挨着群山转了转,替罗师伯采了桑,师伯便赠我新衣。”
“我贪得无厌,问师伯若我替她抽丝,能不能多赠我一件。师伯嫌我手笨,叫我捉一个菜园子的蚜虫。”
行秋也笑,问他:“你捉了吗?”
“捉啦。”
“那你现在有两件新衣咯?”
应成许摇摇头,喜气道:“现在我有一件,你也有一件。”
“啊?”行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笑逐颜开:“师兄妙啊!”
“你把每一个山头都走遍了吗?”
“走了很多,我最后拜谒姬师叔门下。我在姬师叔的茅屋里住了一天一夜,姬师叔问我:‘明乎昼夜之道否?’我说否,师叔嫌我愚钝,就把我赶下山了。”
走之前,应成许向姬明故求卦,卦曰:乾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于是他乘风而下,渡水之西北,见行秋。
“你与姬师叔格外亲近,是不是越欠缺什么就越渴求什么?”行秋头一次凭一己之力战胜敌手,心情好到张嘴便要拿师兄打趣。
应成许似乎于术数一道果然庸常。那时应成许正值束发,手执龟甲,意气起卦,问:戊午卜,今日戊,秋其田,不雨?
曰:吉。
得此卦辞,行秋放心肆意地在山后追逐鹿群,撵到一处石洞,鹿群将洞口堵得密不透风。
洞口植被披覆,林上有参天古树掩天蔽日,藤蔓纠缠,偶有林叶学人抚掌轻拍,沙沙作响。天光不明,暗影浮动。
行秋静峙。
天上恰时漏下了瓢泼大雨。
雨点从日映落到子夜,间或劈下彻天响雷。
行秋坐在檐下,应成许吹着风给她擦头发。
花灯照影,歪歪斜斜。
他问她:“不知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她反问:“是不是师父要飞升了?”
两人在风雨晦明中等待“师父得道,徒弟升天”,第二日食时,白相玉提着糯米粽回来问他们:“可与雷电对剑?”
彼时各样纷杂的情意,后来追思,都化为怀念而已。
走过院墙拐角,行秋怀里的小妖怪伸手一指:“前面东厢房是那名女道长。”
又向西指,“此路尽头北房,是男道长。”
说罢,从头上抠出两颗莲子塞到行秋手上,便挣扎着跳下去,甩着两条短腿投入一边的水池。
行秋眼看小娃投池,凝噎一瞬,问应成许:“我抱疼它了?”
应成许:“荷花夜间颓委,它大致是累了。”
“你明明和我读同样的书,为何知道的却比我多?莫非你先生于我的那些年,每一日都行走于人世间?”
应成许想了想,迟疑道:“我……先前了解过。”
“如何了解?”
“我读过农书。”“《齐民要术》。”“罗师伯家的。”
行秋两步跨上台阶,伸手推门,“好你个应成许,先前为何骗我?你如今做事,可算是甩脱我了。”
应成许语气不屈,“我在罗师伯处,顺手一读,何来甩脱你。你下山不也没带我吗?”
“我这也是被师父赶鸭子上架赶出来的,再说,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