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纱和第二次来到那个屋子,与第一次的情景不太相同。
第一次时,纱和穿着拘束厚重的和服,视线也被头上重重的发饰压的抬不起来,作为一件两家交易的筹码摆在中央,在众人的视线下被讨论着来去的问题。
而这一次的纱和只穿着一身墨蓝的学院服,扎着个丸子头,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证人,跪坐在当初那群人的位置,看向堂内那个灰黑色的身影。
原来从侧面看中央的人是这样的清晰啊,纱和恍惚而又不合时宜的想到。
被撕碎成零散纸片的笔记由一方蓝布包裹着盛放在主位的地面上。
小人得志的嘶哑少年声在空荡的大厅内回响着,刺耳声音的让纱和有些眩晕,不过或许也只是她的大脑在单纯的拒绝这样的场景而已。
身为现代人的纱和对于这样类似宗族决策的方式感觉到天然的不安与恐惧。
不过,这里她也没有能说话的资格就是了。
她低着头望着搭在衣服上的双手发呆,少年沙哑的声音在纱和的耳边像是卡住的磁带一样断断续续的说着些什么。
浑浑噩噩的大脑慢慢整理出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大致就是禅院甚尔违规私自偷学咒术,并偷拿了纱和的笔记,被发现后还动手反击意图夺回证据,请求严惩甚尔。
她这才发现说话少年的身形一直在不自然的佝偻着。
两旁的阴影随着控告声告一段落,又开始窸窸窣窣讨论。
明明这次的人数远不如上次那般多,纱和却感觉这种声音要比上次大的多。
是因为她现在也在这群人中吗?
“纱和小姐,纱和小姐,你还有其他意见吗?”身旁微微抬高的女子声将纱和暂时从她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来。
“其……其他意见?”她茫然的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讨论声已然停止,各式各样的目光又像当初那样钉在了她的身上。
纱和勉强笑了一下:“抱歉,我刚才没有听清是什么……”
所幸,身旁的女子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怪罪或是怎样,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众人讨论的结果。
“外家之仆禅院甚尔,未经允许擅自偷拿宗家秘术,予惩戒,杖两百,跪省祠堂三月,后剔除禅院族谱。”
剔除禅院族谱,是剔除禅院家族的意思吗?
但这里没有人能给她回复。
她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大家的神情都隐藏在暗影里看不真切。
倏然间,她的目光对上了甚尔的,但他就如曾经数次在外围与她相遇时,像是并不认识她一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漠然的错开了视线。
这个惩罚对于甚尔来说重吗?或许以他的体质来说是不重的。
但肯定会疼。
让他被剔除禅院家,这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吗?或许也可能是甚尔所想要的。
但他真的愿意以这样的名誉离开这里吗?
他这样的人会在意这些虚假的东西吗?
她应当怎样做呢?
是顺从这种判决,装作与此事无关,让甚尔去解决,还是该站出来说些什么力挽狂澜呢?
她能说些什么?
甚尔又真的需要她说些什么吗?
纱和感觉自己的喉头卡住了什么一样,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纱和小姐?”同样端坐旁边的女人微微催促起来。
纱和偏头去看女人,她认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她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禅院甚一托侍女引她去见的那位夫人。
同时她也是甚一的母亲和……甚尔的母亲。
即使从未有人在明面上告诉她这点。
“您……也认为这是甚尔做的吗?”
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本应直接默认不该言语的纱和嗫喏着问出了这句话。
她呐呐之下脱口而出的言语声极小,却刚好能够让面前的女人听到,同样也瞒不过堂下五感过人的甚尔,他压低了眼眸,从眼睫中用余光打量着那里。
女人似没有想到纱和会问出这样的话语,惊愕之下微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松开淡淡道:“证据已然在这里。”
“但那只是那个少年的一面之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勇气让纱和抬高了些声音。
原先散开的目光又重新聚拢了起来,露骨的扫来扫去,相互交接传达着他们才能理解的信息。
纱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呛声辩解的经历,此时尾音已然有些发抖,脸也红了起来。
她眼看着女人的身形一僵,然后面色越发难看,就在纱和看到她张口,以为将要迎来高声呵斥之时,主位上一直闭着眼睛的家主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够了。”
不高不低的一句话,暂时压住了面前女人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