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旃,他想的太多太深,太缥缈。
屋里有片刻寂静,少顷,谢旃开了口:“弃奴,你还记得四年前漳水边上,我送你离开邺京的情形吗?”
桓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记得。”
他本来不想走,但京中升迁太慢,要想护住谢旃,以及谢旃想要护住的那些南人,他需要更多权力,六镇是最好的选择,荒凉苦寒之地,凶悍嗜杀的柔然人,只要刀够锋利,杀的柔然人够多,升迁的路快得很。
谢旃望着黑沉沉的窗外:“你还记得,那天你救了个落水的小女孩吗?”
桓宣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了,经他一提,才又恍惚想起。是谢旃发现的,那时天气还冷,他怕谢旃伤了身子,抢着跳进去把人救了出来,因是从军,时间耽搁不得,抱上岸交给谢旃他就走了,只恍惚记得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衣袖被水卷起时,露出小臂上娇红一点胭脂痣。
桓宣不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谢旃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弃奴,你让云娘进来吧。”
傅云晚,果然是最后一个。桓宣顿了顿,站起身:“好。”
走到门口又再回头,昏黄烛光下谢旃安静地躺着,了无生气,满心的无力全都化作怒气,桓宣一个箭步跨出去:“再去催御医局!”
侍从飞跑着走了,桓宣回头,看向傅云晚:“他叫你。”
分明什么也没说,她却好像听懂了,单薄的身子一晃,似要摔倒,桓宣皱眉伸手,想要扶时,她已经站稳了,抬手擦掉泪痕,快步进门。
不知怎的,桓宣突然觉得这模样很像谢旃,下意识地跟上去,隔着帘子,听里面的动静。
听见谢旃低低的声,口中那两个字,叫得那样缠绵:“绥绥。”
是傅女的乳名吧,谢旃从不曾告诉过他。桓宣默默听着,再没有比此时更清楚,哪怕再留恋,他和谢旃都已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其他的人和事,那些亲密无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绥绥,”谢旃又唤了一声,握住傅云晚的手,“我走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
傅云晚说不出话,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在他手上。
“别哭,”谢旃抬手,想替她擦,抬起一点又无力垂下,“也别怕,还有弃奴在,他会照顾你。”
门外,桓宣从帘子缝隙望进去。
谢旃苍白的手被傅云晚握着,贴着她柔软的脸颊,她在哭,嫣红的唇染着泪,一遍遍吻谢旃的手心:“檀郎,檀郎。”
桓宣怔了怔。
谢旃在叹息。少女的唇那样柔软那样温暖,那样让人留恋,可他以后,再无法触碰了。轻轻抚她的脸:“绥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记得。”傅云晚哭泣着。
她永远也不会忘。四年前的三月三,她到漳水边为重病的母亲祓禊,傅家那些小娘子一向厌憎她,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她掉进了河里。
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头顶,失去意识时模糊觉得腰间觉得一紧,有人托起了她。醒来看见了谢旃,少年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上滴着水,笑容干净得不像这尘世的人:“别怕,没事了。”
“檀郎,”那些强烈的爱恋不舍突然涌上来,傅云晚忘了羞耻忘了惧怕,哭泣着吻上男人的唇,“别走,不要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一霎时气血翻涌,谢旃用尽所有力气抱紧怀中女子,回吻。
桓宣猛地撂下毡帘。
惊讶,烦乱,晦涩的滋味。眼前晃动的全是那双嫣红的唇,沾着泪带着水色,与谢旃唇舌纠缠。
傅云晚舌尖尝到了甜腥的气味,是谢旃的血,源源不断流出来,将他剩余的生命,全都带走了。心疼得几乎要死去:“檀郎,别走。”
“绥绥,”谢旃冰凉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其实那天,救你的是……”
话没说完,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傅云晚惊叫一声,看见谢旃叹一口气,颓然倒了下去。
“檀郎!”傅云晚扑上来,他琉璃似的眸子失去了光彩,沉沉地看她:“抱、歉。”
“佛奴!”门外有人叫,桓宣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