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颊上的愁容不去示人。 “继续说,除了宕渠、三巴、瓦口关、梓潼悉数溃败外,除了韩浩、夏侯德、夏侯尚、阎圃殒命,王平、朴胡、杜濩带着巴賨部落降而复叛外,还有什么,统统都报出来!” 夏侯渊的言辞犀利…随着他的话,信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小心翼翼的捧至头顶,“这是…这是那蜀军射来的信笺!是…是刘备亲笔所书,让转交给征西将军的信笺!” 夏侯渊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吟道: “念,本将军倒要听听那大耳贼他写些什么。” 当即,信使展开信笺念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致书于征西将军夏侯妙才之前,尔等无学鼠辈,上逆苍穹,迁百姓于三巴,遭火弩于襄樊,两线困乏,人马猖狂;” “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属下心崩而胆裂,将军断臂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言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重口而传扬——翼德一出,魏军惊怖,一月夺三巴,半日下瓦口,儁乂闻阵而惕惕,子廉望风而惶惶!吾大汉天兵兵强而马壮,吾弟云长翼德奋以龙骁,激以虎荡,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随着刘备这封信,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言出,夏侯渊胸口剧烈寒颤… 他的一双瞳孔瞪得硕大,他想张口说点儿什么,或者说是反击点儿什么,可…最终,他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刘备这信写的是言之凿凿,是有理有据…他无从反驳。 可… 可… 遥想当年,刘备什么吊样儿,夏侯渊再清楚不过,惶惶逃窜如丧家之犬,得庇护于一众诸侯羽翼之下,他何曾如何嚣张? 他何曾敢言出“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 狂起来了,这打了一辈子败仗的刘备,他狂起来了,嚣张起来了! “父亲,孩儿…”夏侯霸性子最烈,听得刘备如此嚣张之言语,他张口又要请战。 可不等他说出“战”字,夏侯渊的声音当先传出,“传我军令,魏军各部各守扼要,武都郡以为汉中侧翼,增添兵马,严密布防…阳平关,本将军亲自驻防!” 说到这儿,夏侯渊大手一甩,面朝张既:“德容,有劳你即刻写信一封,发于吾兄长魏公丞相,陈明汉中局势之危,请求吾兄速速支援——” 要知道,这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行军神速,在曹魏南征北战,征讨叛逆中,立下过赫赫功勋、无数功勋,被人称作曹魏宗室第一急先锋的夏侯渊夏侯将军! 纵观他一生的战场,他从来没有如此怯弱过… 他从来都是主动出击! 可这一次,面对蜀军的汹涌攻势,他竟选择如此保守…竟没有选择收复失地,与刘备决战。 这在他的几个儿子看来不可思议,可在张既看来,他深深的颔首,且佩服夏侯渊如此沉得住气。 是啊,宕渠八蒙山一战,三巴一战,瓦口关一战,蜀军这仗打的简直就是四个字——神乎其技。 打的是目眩神迷,让人应接不暇,更别提着手准备。 仿佛就有一只手,在始终推动着整个战场的局势,让张飞、让蜀军永远抢先一步,永远预判到他们魏军的预判!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张既都觉得,他们大魏之于巴蜀的部署已经悉数被蜀军…不,是悉数被那“黑张飞”,被那“黑阎罗”给看穿了! 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啊! ——『夏侯将军还是沉得住气…』 张既心头这么想,连忙拱手:“将军放心,这信…我即刻就写——” 倒是夏侯渊,他一如既往的背对着众人,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萧索,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扫秦川为平壤,荡逆魏作丘荒”的字眼深入他的心头、脑海… 他的心情变得愈发的悲怆。 要知道,在他看来,这一仗,他不止是死了两个堂侄,不止是丢了三巴,丢了梓潼这汉中与蜀中的军事缓冲地带。 他更深刻意识到的…是张飞张翼德! 这个他最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狗女婿”… 时至今日,这“狗女婿”成长的速度惊人、骇人! 他的名字已经深深的威胁到他的这个“便宜”的老丈人了。 ——『涓儿…涓儿…』 ——『张翼德、张翼德!』 想到夏侯涓时,夏侯渊眼芒中露出的是慈祥,可再想到“张翼德”的名字时,夏侯渊竟如同每一个曹魏的兵勇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