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茹旅途劳顿,又受了极重的风寒,发起高烧来。 交州已经派来了几名医者,儿子陆延紧张的左右踱步,不时的为继母孙茹更换额头上的手巾。 或许是因为突然间对这个继母的认同… 再没有一刻,他像是现在这般,与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娘走的如此之近。 终于,孙茹幽幽的睁开眼。 陆延喜极而泣,“娘,娘…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风寒?是要吓死孩儿了!” 孙茹挣扎起来,“我睡了多久?伯言反攻吕蒙了么?” 陆延摇头,“没有,从昨日到现在,整整一夜,又一个上午过去了,父亲依旧独自在账内,不许任何人进。” 孙茹眼角流下泪来,“这已经是间不容发的时候了,多迟疑一日,便有可能被发现一日,一旦吕蒙提前做出准备,那…那…” 陆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站起身来,“娘先休息,我去爹那儿看看——” … 宽敞的中军大帐,今日有些幽暗,陆逊穿着一身铠甲,他背对着门,跪坐在案几前,他轻轻的抚着那封关麟的亲笔信笺。 信笺的内容与夫人昏厥前说出的一般无二。 但,陆逊始终很恍惚…面对着这信笺中的文字,他才对现在的处境有了最明确的感受。 陆逊哽咽着,“关云旗啊关云旗,你是真的厉害啊,你比我更懂那孙仲谋啊,懂他的阴厉,懂他的笑里藏刀,懂他的残忍,也为此,方能把我陆逊逼到这般地步,逼到从一个忠贞肱骨之士变成一个反贼…呵呵,呵呵…讽刺,好讽刺啊!” 韩玄与一干陆家军的副将不安的等在门口。 反…是一定反了! 可如何“反”? 反的路线怎么走? 还有吴郡那十万家眷,要如何救出?这个问题揪着无数陆家军将士的心。 韩玄也显得有些着急,口中喃喃:“若再这么拖下去,难保吕蒙不会发现陆家军还在,到时候云旗公子这突袭苍梧,反攻吕蒙的计划,可就…不灵了。” 士徽也在,他是刚刚送来军粮与军械。 “但愿关四公子没有看错人吧,如今那吕蒙背刺陆家军,陆家军上下恨意高涨,兼之我交州提供的钱粮、云梯等一众攻城器械,还有交州兵的助力,苍梧是弹指磕破,就怕…这陆逊犹豫不定,错过良机!” 韩玄感慨道:“这个时候,谁还能劝他呢?” 就在这时,陆延走来,门前的副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陆延问:“父帅呢?” 韩玄摇摇头:“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陆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踏入其中。 此刻的陆逊是背对着大门,他跪坐在竹席上,头上带着头盔… 听到脚步声,陆逊转过脸来,似乎是因为头盔戴的敷衍,竟是突然落地…整个头发顷刻间披散开来。 这原本没什么,只是让陆延无比惊骇的是… 是父亲的这…这些头发竟是全部变白,那原本乌黑发亮的丝发竟一夜之间完全被白发代替。 与这白发相伴的,是父亲陆逊整个面靥上的苍白、无力… “爹,你的头发?” 陆延的一声提醒,陆逊才注意到满头的白发。 呼—— 他长吁出一口气,感慨道:“当年伍子胥过昭关,前有堵截,后有追杀,极端的忧虑下一夜白头,竟不曾想,我陆逊也效仿了他…竟也一夜白头!” “呵呵,伍子胥是三十七岁时一夜白头,我更年轻些,我年轻他四岁,就已经如此这般了。” 说到最后,陆逊的话中带着几分自嘲,自嘲中还有数不尽的悲怆。 父亲陆逊的样子让陆延怔了怔,他仍慢慢的走进父亲,他张口道:“可伍子胥终究过了昭关!这说明,爹…没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啊!” 提到伍子胥过了昭关,陆逊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你娘醒了?” “醒了!” “她是让你来劝我的吧?” “瞒不过爹。” “呵呵。”陆逊浅笑一声,“我何曾不知道,现在留给我们的选择不多了!只是,反攻东吴…爹在想,一旦迈出这一步,那就是覆水难收,那将与以往那个谦逊温和,自诩翩跹君子的爹截然相反,爹将不得不变得更阴狠,变得更狠辣…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爹真的能比那孙权更狠么?” 这… 陆延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他也无法回答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