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户从里面打开，有人探出头来：“什么事？”
依来冲里面点了下头道：“我是你们厂人事科依念的家属，依念的孩子在空军医院抢救呢，得厂军代表开证明，证明是军属才能办住院手续，麻烦帮我联系一下军代表，挺急的。”
“找军代表啊，他不在厂内，去文化宫开群众大会了，你要着急就得上文化宫去找。”
“文化宫那么大我怎么找啊？”
“他肯定在主席台上啊。”
“好咧，谢谢师傅。”依来不敢耽搁，跨上车继续向北疾行。
因为不是放电影，也没有人把门验票，依来顺利地进入文化宫大厅，此时会场内正坐着上千名曙光厂职工，前方舞台上的灯光打得雪亮，舞台前方站着一排被五花大绑、胸前挂着大牌子的人，个个头被按得很低，他们中间有好几个都是之前的厂领导，在他们身后是背着枪的基干民兵。舞台深处是一条蒙着绛红色丝绒的长条桌，桌后面坐着的都是如今握有实权的厂革委会头头，只有左边数第二个人是穿着军装的，这人应该就是军代表了。
依来顺着左侧墙根一路向前跑去，舞台下面鸦雀无声，人们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台上，依来这一跑将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舞台侧幕前站着的工作人员见一个年轻姑娘从剧场后面一直向前跑，中间没有停的意思，直奔左侧台口冲来。
这谁家姑娘，不要命啦？工作人员被吓得不轻，匆忙转身跑下台口，将刚踏上一级台阶的依来堵在台下。
“你干嘛？捣乱？”工作人员口气非常冲：“没看见上面干什么吗。”
“不是，同志，我找军代表，我三姨的孩子在医院抢救呢，需要厂里的军代表开证明，证明是军属才能办住院，麻烦帮我叫一下军代表同志，挺急的。”
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你急，你也得等大会开完呐，真会找时候。”
“等开完就晚了，医院下班之前必须得给人家，孩子还在抢救呢，你就帮我叫一下军代表吧，麻烦了。”依来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姑娘，你是看不清形势还是看不懂台上这阵仗，我再说一遍，赶紧走，别在这待时间长了，不然连我都受牵连。”
“那你不敢上去我上去，这人命关天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依来抬腿就要迈上台阶。
“嘿，我说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你看台上那些挨斗的，哪个不比你家孩子命金贵，不是照样被五花大绑吗，你知道那些民兵手里是什么吗，那都是真家伙，上了膛的，要是给你扣个扰乱会场的帽子，说崩了你就崩了你。赶紧的，要等人就在外面走廊里等，不然我就叫人把你拽出去了。”
“同志，我真的没有时间等啊。”依来急得直跺脚。
工作人员见她不动，干脆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就近的边门拽了出去。
“哎你别拽我呀。”
“不拽你，让你在这吵吵，一会儿台上都听见了还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依来被拽到走廊上，边门也无情地关上，听着里面划门的声音更是又急又气，怎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她低头看了看表，刚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就快两点了，这会儿两点半都过了，四点钟之前必须赶回医院，还得给大夫留出办手续的时间呢，实在是不能等了。
整个走廊空旷冗长，大厅里的说话声被一堵墙阻隔着减弱了很多，但舞台上扩音器发出的“嗞啦”声却清晰地传出来，异常刺耳。依来猝然被提了醒，转头看向四周，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剧场后墙的位置有一个窄窄的楼梯，上面有一个二层小楼，是放映间。这个文化宫是两个厂共用的，她平时没少来，只是没注意这个细节罢了。
依来眼里闪出亮光，拔腿向后跑去。
楼梯是有弧度的，最上面对接的是墙上的一个小门，依来一口气跑上楼梯，小门是开着的，她敲了敲门便跨步进去。果然里面和自己想象的一样，这是一间长度和剧场的宽度相等的房间，更像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在右侧墙面靠中间的位置有两个方形的孔洞，像两个窗户，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电影放映机，还有两个大号的手提喇叭,是工作人员平时维持秩序用的。
屋里坐着的两个工作人员见进来一个年轻姑娘，都讶异地看向她：“你找谁？”
“师傅，我要找曙光厂军代表，特别急，可底下的人不给我找，让我在走廊等着，我没办法才上来的。”依来说着话眼睛暗暗瞄向桌上的喇叭。
“军代表不是在台上坐着吗，你找他干嘛？”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同志抬头问道。
“我三姨是曙光厂人事科的，她孩子得败血症了，现在在空军医院抢救，还没脱离危险呢，人家医院不收地方患者，得有军属证明才能办入院，这个证明必须得军代表开。刚才底下的人非拦着我，不给找。”依来每次重复地跟别人讲着理由心里都很无奈，时间呐，就这么流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