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我怎么在这里,我也不想的。
她走近闻了闻,皱起眉头,“什么味儿?”
“刚在路上撞到小许,请他帮我喂猪来着。”
话音刚落,我和黎小燕的脸都红了。
我脸红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邋遢,她却感觉是自尊受到了侵犯。
我了解她,一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现在面子挂不住了。
看她这样我反而觉得心里有点痛快,“喂猪挺好的,喂猪不丢人。”
她估计是被我戳中了,径直走进里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刚才我想走的,现在反而不想了。
看到黎小燕生气,就是我今天的快乐源泉。
我在这里洗了个澡,换上了外公的衣服。
这个浴室我太熟悉了,小时候就在这里洗了6年,冬不挡风,夏不挡雨,可把我给冻死了。
外公的衣服虽然旧,倒也干净,淡蓝的底色,还怪洋气。浴室里还有刮胡刀,没想到他也是个体面人。
顺便刮了个胡子,把自己收拾干净,我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出来,迎面正遇到黎小燕。
她穿着粉红色睡衣,上面是小碎花的图案,白净的圆脸,显得人更小了,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像流光的缎子。
这花色跟我的窗帘好像,她说的没错,小姑娘穿这个确实好看。
如果我不是了解她的为人,也会被她外表所蒙蔽。
她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有些错愕,我被她看得发毛,开口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她小碎步跑开,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心虚的样子。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饭桌是红木的,正面有一圈花开富贵,侧面雕着八仙过海,这是我印象中这房子里最值钱的东西。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黎小燕家伙食相当可以啊!
在外公的招呼下我夹起盘子里的糖醋里脊,这是他的拿手菜,我从小就爱吃。
哎,童年的味道,让人热泪盈眶,可惜黎小燕做饭一般,我好气。
“慢点吃,慢点吃。”外公招呼着我。
“太好吃了。”我扒拉着碗,“比我们单位食堂强多了。”
“那当然,以前我家是大地主,我爸吃过的美食,食堂那些人都没见过。”
“别听她胡说。”外公给我夹了一筷子鸡汁干丝,“都是农民,别的爱好没有,就好一口吃的。”
我总算知道黎小燕的优越感是怎么来得了,总以为自己该是个千金小姐,现实里却要养猪谋生。
理想越美好,现实越骨感。
大人,时代变了呀。
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假装不熟,“家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小燕还有2个姐姐,早就嫁人了,她是老小。”
“那伯母呢?”
“小燕妈在她出生时就去世了。”
“爸,跟外人说那么多干什么呀?” 黎小燕没好气道。
“你跟小许不是朋友么?”
外公拉住了我的手,“小许啊,我们小燕命苦,一早就没了妈,我年纪大了,又是个男人不懂带孩子,小时候是她大姐跟自己的孩子一块带着,稍微大一点就全靠她自己了,你们平时多照顾她一点啊。”
我看着黎小燕,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责怪她不会做妈,可是她却没有妈妈。
一个没妈的人,又怎么能奢望她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母亲呢?
我的心里发堵,只好大口吃菜。
“小许,你在哪上班?做什么的啊?”
“711厂,工程师”
“711,好单位啊。”
是,我也觉得是好单位,就是光干活不拿钱。厂里几个技术骨干已经出去下海了,后来都发了财,只有我爸这个笨蛋不肯走。
“你家是做什么的啊?”
“我爸原来在乡下教书,后来在生产队做会计。我妈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嫁人以后就没工作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还有个弟弟,大学毕业去了上海。”
“那你家都挺有文化啊。”
我点点头,你可别问了,再问我就不知道了。
稀里糊涂吃完一顿饭,外公招呼我再来。
我是真的想去,因为有好吃的,又不太想去,因为他每次都让我干活。
一个月之内,我帮他修了窗户,接了电线,刷了墙,装了电话。
别说我爸手还真巧,要我自己那是全都不会,但是在他的身体里,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
而黎小燕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不在的时候,她在和江卫兵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