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冷玉,杀阵透长安。
长街上,马蹄纷乱如边塞之战鼓,城里的百姓紧闭门扉,枯坐家中噤若寒蝉。
今日的长安,便在这极喧嚣与极寂静中,呈现出窒人的压抑。
高府守门的家仆顾不上礼数,跌跌撞撞闯进内堂来:“叛军进了康王府,康王及家眷全被押解着往宫里去了,府兵都守在门前,各位贵人千万待在内堂不要出去!”
康王府距高府不过两条街坊,平日鸡犬相闻,叛军既破得了固若金汤的长安城门、入得了守备森严的康王府,区区一道高府的府门又哪能拦得住他们。
内堂里满屋女眷都晓得这个道理,她们只是沉默着,心绪随仅剩的两只残烛在秋风中飘摇。
“罢了,你去吧。”此刻府中还能保持镇静的也只剩下高老太太,她是战乱中生长起来的世家小姐,因先祖从龙有功而获封诰命,只是万万没想到,开国未满三十载,长安城内竟又见刀兵。
家仆低头应了一声,重又退回府苑之中,内堂能听见他招呼着府兵渐渐走远,只剩府外战马偶尔的长嘶,如刀锋切割过瓦片般恫吓着堂内的女眷。
“溧阳,你莫要着急,燕王与康王毕竟是兄弟,他此次进京又是打着靖难的旗号,万万不会为难自己的亲兄弟。”王夫人紧握着溧阳郡主的手,生怕她会因父兄被困而出离悲伤。
溧阳郡主倒并未显现出过多的波动,作为康王的长女,她心中自然担忧父兄,可是但凡改朝换代,哪一个皇亲国戚又能够置身事外,若不是及笄之年便嫁给高泽寰,刚刚被押解的队伍里也有她的一席,这一点她早想得明白,现在只望燕王能如婆婆所说,顾及手足之情,给康王留一条生路。
堂内其他女眷的目光也都集中到溧阳郡主身上,她们不知道溧阳的通透,只以为她是因惊吓过度而失了神。
一声叹息出现,继而是一片叹息铺开,堂中的女眷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日高家还是京城内赫赫有名的世家望族,与当朝皇室血脉交通,如何今日便仿若履冰,只能龟缩于暗室之中。
昨日之荣耀,恰成今日之毒鸩,任你泼天的富贵,也只是过眼烟云罢了。
“父亲怎么还不回来?”溱霜打破众人的思绪。
“但愿他现在宫中……”王夫人话只应了一半,后面的话被自己慌忙捂住。
高崇文身为礼部尚书,本不通军事,但自燕王起兵以来,京城凡四品以上官员,无论文职武职,均日日被当朝圣上召进宫中议事,今日未时高崇文受召入宫,酉时长安城便被攻破了。
高崇文若一直在宫中还好,倘若兵荒马乱之际行走于街市之间,那怕是难能周全了。
溱霜没有再说话,乌眸中的神光映着烛火流转,清冷如月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愁绪,她那一问本也并不真想得到回答,只是看堂中众人沉湎于自艾中,想将她们拉回现实罢了。
溱霜倒并非铁石心肠,若要说这场兵变影响最大之人,高府中要算她一个,如果没有这场兵变,她现在已是当朝皇妃,深宫贵人。
只是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她多少也承继了一点老太太的镇静与大局观,在她心中,往日之日不可追,一家人平安度过今晚才是最重要的。
霎时间,府外街道上又传来刀兵碰撞之声,隐约之间竟离高府越来越近。
女眷们又慌张起来,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胆子小的已经开始暗暗抽泣,眼见便要跌倒在地。
王夫人见众人慌乱,强打精神安慰道:“大家不必慌张,高家与皇族历来交好,与燕王一脉也颇有渊源。”
王夫人话到此处便哽住了,燕王离京戍边十余载,高家就算曾经与燕王一脉有一丝半毫的渊源,如今时过境迁,又能换得来几分薄面?
孙姨娘赶紧帮王夫人找补:“就算我们与燕王一脉不算亲厚,但到底是世家大族,莫要说燕王只是靖难,就算真要改换天地,也从没有屠戮世家的说法。”
孙姨娘说这番话虽是出于慰藉,但其中也不无道理,本朝甫定天下二十余载,还说不上政通人和,从朝至野,无不亟需世家大族的支持。燕王刀兵虽盛,但若要治国,仍需依仗世家。
还有用就还有命,孙姨娘在心里默念。
“可是……”溱雪抬头望着家中长辈,杏眼忽闪,她是家中幼女,言语间并不懂得分寸,“之前陈伯来报信,不是说辛伯父家就被叛军闯入了吗?”
孙姨娘微微皱眉,瞪了一眼女儿,溱雪赶忙闭嘴,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埋下头去。
溱雪本是童言无忌,但众人刚稍微放下的心却又被拽了起来。
叛军此次从北境一路攻至长安,历时数月,穿城拔寨,早已杀红了眼,如今进得长安城来,正是自制力最差的时候,皇宫王府内他们不敢造次,但高门大户对他们而言可就是摆放好的肥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溱雪所说的辛伯父,是当朝吏部尚书辛庭轩,叛军破城之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