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六月中旬的天不似南方夹杂着水汽的湿热,而是又干又闷的燥热。
尤其是在汉子扎推的西北边军的军营里,燥热中还夹杂着一股汗臭味和马粪味。
偶尔吹来几阵风倒是可以凉爽凉爽,却总是夹杂着黄沙,一不小心还会吃满嘴沙子。
顾泛不到五更天便来到了武场,随后又去操练了士兵。
安济十一年秋,西北曾受乌真部落骚扰,孟晋丘将西北的兵权交给了四皇子孟利达。四皇子带兵平叛后便留在了西北封了藩王,并请旨将此次战役里立功的朱广业朱都统封为却敌将军,将顾泛封从无名小兵封为了都统,又封了其余几位将士。
其实乌真部落冬日难熬,每到深秋都会来这么一遭,之所以那年搞那么大的动静,只是因为四皇子到了封蕃的年龄,孟晋丘想找个由头名正言顺的把兵权交给孟利达罢了。
顺道再让孟利达卖几个人情以巩固一下地位。
而在那之前朱广业虽只是个都统,但却是实实在在掌握着西北兵权的;而如今成了却敌将军,反而没了麾下的兵。
对于顾泛来说,他虽年少,但对敌情掌握十分精确,熟兵法,善诡计,总是能以巧计退敌,有时竟能做到无一人伤亡。
刚入军营时,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柔弱书生。经过这么多年在战场上积累的战功,现如今,顾泛在军中的威望竟能与朱广业不相上下。
再加上顾泛平日不摆他世家的架子,嘻嘻哈哈的与士兵打成一片,其实大家心里还是更愿意与这为顾公子热乎。
按理说顾泛早该有军职了,朱广业曾要上述朝廷为他请封,他拒绝了,只说还不到时候。
四皇子抵达西北的那天,顾泛就知道时候到了。孟晋丘为了帮孟利达拉拢威望,一下就给他封了从四品都统。
如果一级一级晋封,圣旨还要来回传递,他还要来回跪拜谢恩、写奏表叩谢皇恩,真是麻烦死了。
还费纸张。
顾泛对这位皇帝真是太了解了,如果说先帝还能在他们小孟家和天下大家中权衡的话,那么这位安济帝盘算的只有他们孟家。
甚至这皇帝还要做到对他的五个嫡皇子公平公正,想给每个嫡皇子不相上下的兵权镇守四方,还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属地交给他弟弟齐王孟圭杶。
长此以往,藩王割据的情况必将出现,刚刚统一的天下又将陷入水生火热之中,到时又是民不聊生的人间地狱。这正是他与阿棠最担心的。
这皇帝不读历史的么?晋朝不就是这么灭的么?还导致了四百年的战乱。当年他一个幼童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这皇帝竟到现在还不明白。
也是,本来这皇位也不是他的,若不是他两个兄长死的早,他本也可以携着他的爱妻爱子做一个潇洒王爷。
现如今,他和阿棠与这皇帝之间还有着杀父灭族之仇。
但他与阿棠都隐隐觉得,当年的那一系列旨意仿佛是有人怂恿。这个皇帝虽然自私自利心思深沉,但到底不是个嗜杀之人,况且阿棠的母亲还是他嫡亲的妹妹。
那如果这一系列连环计的真正掌控者并不是皇帝,那么罪魁祸首会是谁呢?
他那年接了封为都统的圣旨,是因为他确实需要权力。但他却不打算买孟晋丘和孟利达这父子俩的情,他有的是计策将他们糊弄过去。
反正听说这皇帝身子骨不错,估计驾崩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年。
顾泛踏入他的军帐欲处理一些军务,却看见一封书信已经放在了他的桌案之上。
这个时节,除了阿棠寄给他的信,还能有谁的信那?
果然,顾泛在书信上看到了‘杨槐明’三字。
“呀,我们芒草回来了,快告诉本公子,本公子的小娘子可有想我呀。”顾泛用手弹了弹手中的书信,对着书信轻声嘟囔道。
芒草是他给这封信起的名字。至于下一封信以什么命名,他还没有想好。
有木焉如棠而赤叶其名芒草。
如棠是阿棠的字,因为阿翁说女子十五及笄才能拟字,所以连他也瞒着没告诉她。而十五岁那年她又忙着科考,他不愿她再想起那些伤心事,一直拖到今天竟也没寻到机会告诉她。
自那年事变,他再也没有称阿棠为娘子,甚至没有再称他为阿棠。但对着小马小鸟小树小草,他确是时时叫日日叫。
给它们起一些含木的花名,只是为了弥补不能称她为阿棠的遗憾罢了。
顾泛小心翼翼的拆开书信,展开一看:
君需专于武艺,勿念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