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玄女转身看了看我,素日端凝的眼睛里此时红红,唤了声我的名字后眼眶又湿润了,我瞧着他们几个人的神色,皆像是在经历某种告别。
我觉得自己浑身发木,眼前的一切皆不真实起来,
“上前瞧瞧陛下吧”玄女唤醒呆木木的我,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靠近他,抚上他的手,冰凉一片,手腕处脉息微微渺渺。
“陛下”我心慌地摇着他的手“你醒醒。”
他眉眼纹丝不动,我捧住他的脸拍了拍“你快醒醒啊”
“让陛下睡着吧,醒了只会让他更痛苦……”太上老君重重叹了一声“十万雷劫之痛,非极强意志力者方能熬住,上古至今,所捱过者不过数人,绝多数仙真熬不住都选择自爆元神,玄女娘娘还需早做准备”
我在自己的哽咽声中听到了太上老君的丧音,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我被这深深的绝望笼罩着不知多久,只呆呆在榻边,喃喃摇头“怎么会这样?”邝露的声音像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甚真切“魔军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后卿,他其实早已吞了焱城王的魂魄,掌控了魔界三分之一兵力,他笃定陛下曾发上神之誓不能越魔界,计划与魔军里应外合拖住天兵天降的主力,自己潜回天界杀陛下夺忘川,复活忘川所有幽魂,挟滔天怨气荼毒六界,把六界皆拖回无间地狱。陛下将计就计,一面派了八方天将全力进攻魔界,一边联合六界散仙设下降魔大阵,只是后卿在忘川中吸食怨恨之力,能力比书里载的还要强大,冲了阵挟了旭凤去了魔界。陛下是降魔大阵的阵眼,为了救回旭凤,亦为永绝后患,掩了气息违誓率阵进了魔界围杀了后卿,将其怨灵装入了封魂鼎里带回了天界。”我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前因后果,不知玄女和老君们几时走的,也不知锦觅和他儿子几时来的,亦不知旭凤几时带走他们的,最后只有我、邝露和幼玉,希望一点点渺茫下去。
终于我于那触底的绝望黑暗里突然释然了。
黛儿,别怕,左右不过是陪他一同去了便是。
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陛下别怕,黛儿陪着你”,我摘下珠钗,在我们周身划了一个结界,随即调出自己的全部灵力,向他灰寂的灵台注去。
邝露在结界外流着泪摇头“没用的,他雷刑之前就封住了灵脉,他不想让任何人救他。”
我偏不信,我受他的龙血养育,身体里和他有相同的血脉气息,况且,孤山之上,我的灵力曾穿透过万年绝地,没理由破不了他封住的脉,我没有理会邝露,固执地坚持着,直到打开了那线生机,灵力源源不绝地渗进了他的灵台,我此际才知他为何封脉,他真身磅磗,脉如深海,绝非一点点灵力就可挽救于一二的。他忧心耗尽别人,便在雷刑前封了脉。
我已抱了悬崖撒手之心,并不担心耗尽自己,绿色灵力汩汨而出,一寸寸地安抚他的经脉,不知用了多久,直到自己的丹田空虚,瞧着他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晶莹如玉,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已至半透明——我的灵力耗尽了。
我取出袖中的化虚草,把自己的神识封印进去,喂去他的嘴里,只要服下,他便不再记得关于我的一切。
“从今往后,便把我忘了吧”我吻着他绯玉色的唇道,一滴已是半虚化的泪滴落,纵有千万般不舍,却也只能叫他忘却,他已背负了太多,我想让他更轻松地活得,就让有关于我的所有记忆都随这株化虚草消失,从此你的四海六界便无黛儿。
我服下丹丸,看着自己渐渐消融羽化,我听见结界啵地一声打开了,听到邝露与幼玉几乎嘶裂的喊叫声,最后听到“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了,但我已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我被托到轻软的云里,看到天宫的玉宇琼楼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不可见的光点。
“润玉,你要好好的”我心里喊着,看见一片白色的光把天地融成了虚无。